江都少年(56)

作者:阿苏聿 阅读记录

结果宋敬原说:“我不敢说我是喜欢字画,我的喜欢不值一提。可它像已经融在血液里,我不能离开它,也不会抛弃它,更想象不出没有它的生活是什么样。你会喜欢你的血液吗?你会对你的血液说你爱它吗?我今天在江博看见金农的漆书,心里忽然觉得很惶恐。我一生也不会有他那样的成就,一生也实现不了师父对我的要求,我对不起他的传承,好像只是在浪费他的一片好心……也许我应该找一件别的事情去做,不要再毫无天赋地虚度光阴。”

25 访客

◎锋芒。◎

苏柏延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把车停在蓬山路门口时,喊住宋敬原。

“你的惶恐,许多人都会有。害怕一生的热爱无功而返,害怕一生碌碌无为。可是你做这件事的目的不是扬名于世,担心成就的有无,只会拖你自己的后腿。”

“天赋固然重要,可是没有天赋又能怎样?‘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记得吗?”苏柏延说:“况且,师父既然当年留下你,就必然在你身上看见可造之材。敬原,不要多想。向前走,总有路。”

不知道宋敬原是否听进去,反正连日来,路拾萤看着他,觉得这倒霉蛋的整颗心像是沉了下去,每天有气无力地蔫在角落钻牛角尖。

行书临帖,王羲之是绕不过去的。

王羲之前承汉晋,后启唐宋,笔力过人,通他一家,就能举一反三。宋山叫他练行体,于是宋敬原躲在后堂下临王羲之圣教序,只写一两个字,就觉得不满意,把纸一揉,向后乱扔。

很快扔了小山那么高,路拾萤不敢吱声,拿来扫把打扫。

他找到其中几乎临全的一张,上下一看,觉得并没无什么败笔,也许只是缺少一点行云流水的畅快,但宋敬原自己对自己鸡蛋里挑骨头,这不好那不好,于是就和自己生闷气。

路拾萤抱着自己的石头和刻刀离他远远的,不敢招惹。

宋山正在前堂算账——这几日暑假,游人多,来蓬山路的客人不少,有随便看看的门外汉,也有合宋山眼缘、愿意做他生意的,就卖出了几样东西。

宋山问:“怎么跑到这里来?”

路拾萤朝后堂的方向比划:“又疯了,我可不敢去。”

宋山叹气:“敬原就是这样。死性子,钻牛角尖,做事又追求完美……所以我才让他画工笔,不敢轻易让他走写意。你等着,过两天他初临山水时,又要作妖。”

果然,宋敬原在临帖上滞涩不通,转而画工笔。

他有好几副已经画好线稿的作品,就等着勾线。

手握小毫蘸了墨水准备下笔,该粗的地方卧不下去,细处又太生硬,甚至还有断笔的地方,于是越画越气,干脆全撕了。

撕完后,转去练山水入门,以“皴法”为主,结果点来画去,全似四不像。堂下不时传来“滋啦”一声,路拾萤和小王八一起屏气凝神,不敢吱声。

宋山说他心不静,不必强求,宋敬原一声不吭地上了楼。

喊他吃饭没人理,路拾萤推门一看,他倒在单词书里睡着了。

宋敬原是一个太要强的人。

立秋的这一天,蓬山路门口的一颗老竹黄了。

叶子纷纷剥落,融化在泥土中。

路拾萤对着种植书查阅许久,叹了口气:“之前下太多雨,淹过一次,这两天太阳又晒,长了黄斑。杆也不绿,歪歪倒倒的,算了,救不了了,砍了吧。”

宋敬原抬起眼:“不要砍。把它挪到后堂去。”

他放下书,从摇椅中起身,和路拾萤一起将这颗老竹移栽到后堂,紧挨小门的泥土中。

路拾萤这才注意到,小门边还有一颗矮矮的小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几乎全枯,只枝条上隐约抽出两片新叶,不知有没有活的意思。

想来也是宋敬原不肯砍伐的一株生植。

宋敬原说:“万一呢,有枯树逢春那一天。”

他伸手,在枯枝之上系了一根红绳。

宋敬原开始琢磨山水,整天埋头书卷中研究山水画的皴法。

线皴、面皴、点皴……宣纸上密密麻麻画着各种石头和悬壁,宋敬原本人也和小花猫一样,满头满脸不小心蹭了许多墨水。

路拾萤一边奋笔疾书赶语文的周记作业,一边抬手不忘在宋敬原鼻头上刮一下:“你快去洗洗。”

宋敬原沉默片刻,忽地王八一样把头伸过来,在路拾萤刚买的新衣服上猛蹭一把。

满身的墨,路拾萤“嗷”地惨叫一声。

路拾萤咽不下这口气,举着墨盒要呲宋敬原。两个熊孩子你追我打,根本没注意到门口有敲门的动静。

来访的客人见无人应答,只好自顾自把门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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