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案子”陆野还参与过。那时候陆野刚毕业没多久，被霍青连认作了徒弟，领着去出警，碰上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个在警局附近卖韭菜盒子的老太太报的警。老太太抹着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说有一个小伙子买了十个韭菜盒子不给钱。

那时候的陆野还是一个交不起租房费的应届生，瞬间与老太太感同身受了，顶着大太阳急急忙忙地查了大半天，可算把那个吃白饭不给钱的小偷给抓住了。但韭菜盒子早已下了肚，小偷同样也是一穷二白的可怜人。霍青连则一直背着手，像老大爷似的，乐呵呵地看着陆野着急。

最后陆野实在没了办法，又觉得过意不去，就自己掏钱付给了老太太，谎称是小偷赔偿的。结果事是解决了，但当天傍晚陆野就中暑休克了——他一天没吃饭，赔给老太太的钱也是今天的饭钱。

等陆野再醒过来，已经在警局宿舍里躺着吹风扇了。霍青连右手拿着笔记“刷刷”写着什么，左手掰着那个按键坏了、只能转着吹风的风扇，努力让它只吹陆野。见陆野醒了，他笑了笑，拎起一个塑料袋。

“你小子，白喝了局子里一袋葡萄糖。喏，吃点东西吧，别等会又饿晕了。”霍青连笑得甚至有点贱兮兮的。

陆野接过了塑料袋，还没打开就闻到了里面韭菜盒子的香味。他知道这肯定是霍青连给他买的，毕竟他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他长了二十二年，铁骨铮铮，从小到大算是遇上了不少苦难，却从没掉过眼泪。只有这一次，他嚼着韭菜盒子，一边吃一边哽咽。

霍青连也罕见大男人掉金豆豆，有点手忙脚乱了：“哎呦，我可不是要笑话你，哎呦，我就开个玩笑。你第一次出警嘛，这有什么丢人的……”

陆野抹了一把眼泪，又狼吞虎咽，说话有点含糊：“我没事。师父，你刚才在写什么？”

“这个啊，”霍青连拿起笔记本扬了扬，“平时有案子找不到线索，我就爱就往上面写写画画的，没什么大用处，偶尔还当日记写写。反正你师父我三十多岁了还打光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正好闲的。”

“那你为啥不去讨个老婆？”

“说得轻松。谁看得上刑警啊，又累又穷的，没准哪天把谁给得罪了，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呢。干咱们这一行的还是少结婚吧，省得糟蹋人家好姑娘。”

“唔。那我也不讨老婆。”

“哎你小子——”霍青连举起笔记本，作势要打，却突然停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说——要是我能直接娶个带孩子的媳妇，也挺好的，是吧。甚至都不用我把孩子从奶娃娃开始带。”

陆野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霍青连一眼：“你这是啥喜好啊……喜欢给别人养孩子？”

霍青连忙着解释：“不是，不是，那孩子也是好孩子……”

陆野的眼神更怪了：“师父，你这是已经喜欢上哪个带孩子的女人了吧？”

可能霍青连也觉得说不通了，便打了个哈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起笔记本继续写着什么，守着陆野把小山堆一样的韭菜盒子吃完。

……

直到前几天翻看霍青连的笔记本，陆野才知道那时候的霍青连写的是什么。

霍青连：“不是我说啊，陆野常买的那家韭菜盒子确实好吃——8.3”

陆野脸上带着微笑，不知不觉地放慢了翻看案卷的速度。他从这些细微的小案子中可以找出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编织出了一个更完整的霍青连，比他心里的“师父”还要更完整些。温和，强大，有点小秘密，甚至有点特立独行。这些都是霍青连的人格魅力，也许在冥冥之中，也一直支持着陆野。

时间慢慢流向八点多，陆野该回家了，不然朝晖准备的西红柿炒鸡蛋可能就凉了。他站起来收拾桌子，随便拿了两包档案准备回去翻翻。

他跟值班民警打了招呼，往外走，刚好碰上那个卖了十几年韭菜盒子的老太太准备收摊。这几年已经不允许在路边摆摊了，但警局出面交涉，把附近一些干了很多年的小摊改建成了“营养早餐车”之类的东西，更干净卫生了，也得以保留。

老太太见陆野下班了，笑眯眯地跟他挥手。陆野有时候早上不在家里吃饭，也是因为他常来老太太这里买早餐。当然，现在这老太太可不只卖韭菜盒子了，早就商品多样化了。

陆野笑着，也挥着手往前走，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把手里的一卷案宗摔了出去，里面的文件都散了一地。好在今天没下雨，地上没水。陆野赶紧把它们收拢起来，却在一瞬间瞥到了文件上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