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20)

多梅尼克隐约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绵绵细雨的早晨,樊成云抚弄琴弦,没头没尾的问过他,“你上一次回到家乡是什么时候?”

多梅尼克不明所以的笑道:“佛罗伦萨就是我的家乡,我不需要回任何地方。”

樊成云怎么说的?

好像是说……

“我们都曾经历过远离家乡的苦闷。家乡再不堪、再痛苦,也有值得铭记的美好回忆。”

樊成云话语间有着忧愁的琴弦声响,“我来这儿,就是想带一位远离故土的朋友回家,你要是有空,也该回家看看,一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而他说什么?

他说……

“不,朋友,非常糟糕。我甚至记不清我母亲埋在哪儿了,说不定已经连块石头都找不到了吧。”

此时此刻,多梅尼克才意识到,樊成云真的去了维阿特乡,代替他去看了看记不清的坟墓。

他心中掀起波澜,永远弄不懂这两个中国人为什么会那么多管闲事、那么不怕麻烦、那么、那么……替他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着想。

樊成云和他曾经的闲聊,成为了他脑海里不断回旋的声音。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在轻抚的琴弦声中,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多梅尼克的视线盯着钟应,盯着那张漆黑的古琴,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樊成云想带回家的是什么“朋友”——

那张十弦琴。

五年前樊成云的音乐会,贝卢深深感动,却没有给予樊成云任何回报。

樊成云这五年来,频繁来到意大利,有时候只为了给贝卢弹奏琴曲,连多梅尼克都觉得他过于殷勤。

贝卢博物馆打算将文物捐赠给中国的时候,多梅尼克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媒体都盛赞哈里森.贝卢的慷慨。

但他一清二楚,这慷慨都是樊成云耐着性子,用一首一首古琴曲磨出来的。

然而,多梅尼克能够理解樊成云,能够理解《悲歌》,却不能理解钟应。

因为,钟应和樊成云截然不同。

他十分年轻,还没有奠定属于自己的地位,不像樊成云似的名利双收,无欲无求。

可他的行为、他的言语,只比樊成云更加执着。

多梅尼克止不住心里的困惑。

这琴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师徒两人如此着迷!

“孩子,告诉我,你那么优秀,拥有大好的前程。你只要弹奏曲子,整个意大利、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听众,都会为你疯狂。”

他难以置信的问道:“可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就只有那张琴吗?”

钟应面对他的质疑,显得格外平静。

他手指轻柔的置于弦上,停下了随性的琴声,依然能感受到钢弦阵阵作响,仿佛琴在代替他回答多梅尼克的问题。

“也许您觉得,一个音乐人应该有更高的目标和追求,我的行为不可理喻。但我来到这里,弹奏乐曲,只是为了找到它。”

每一个日日夜夜,钟应都在万里之外的中国,透过沈先生的日记,听到十弦雅韵远离故土、思乡心切的悲鸣。

“先生,它老了,我想带它回家。”

第8章

哈里森.贝卢九十六岁,再过几天,他就是九十七岁。

平静安详的灵魂支撑着他日渐虚弱的躯体,令他每一天都满怀期待地打开书房的暗门,走进同一间收藏室。

那里有一张布满纹路的十弦古琴。

贝卢自十六岁时见到它,这琴就是这副快要碎掉的腐朽模样。

谁知道七十九年过去,连他自己都满身皱纹,垂垂老矣了,这古琴仍是曾经初见时候的模样。

他控制着轮椅,靠近琴桌。

稍稍抬手,就能用他苍老干枯的手指,轻巧熟练的勾挑琴弦。

冷冽如霜的琴弦,发出阵阵悦耳声音。

虽然不成曲调,贝卢却随着这琴声,产生了渐渐恢复青春的幻觉,一声一声的回到了第一次去到中国的年纪。

他觉得,只要这琴还在,他还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哪怕浑身遍布丑陋皱纹、灵魂腐朽枯萎,他也能和这张琴一样,带着对沈聆的怀念,继续活下去。

突然,收藏室的监控里,传出了助理的声音。

“先生,多梅尼克先生来了,他还带了一位年轻的斫琴师。”

贝卢回过神,看了看琴弦未静的雅韵,收回了手,控制着轮椅走出书房。

书房里等候已久的助理迎上来,将他稳稳的推到了庄园宽敞明亮的会客厅。

那里等候着紧张的多梅尼克,还有平静的钟应。

钟应今天没带琴箱,身穿简单衬衫西裤,轻装上阵,刘海都梳成了成熟可靠的模样。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经验丰富的斫琴师,被多梅尼克请来修理贝卢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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