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232)

樊成云的愤怒变成了悲痛,他静静矗立在那儿,悄无声息,又像始终叹息。

“小应。”终于,他重新出声,“给你爷爷上柱香。”

钟应一腔困惑没能得到解答,但他乖巧的走进琴馆,重新点燃了一炷清香。

烟气袅袅,香火淡雅。

林望归笑着看他,也笑着看樊成云。

雅致清幽的香火味,萦绕琴馆。

钟应隐隐约约知道许多事,可他并不能完全清楚。

但是师父讨厌宁家人,他从小就知道。

那种讨厌,似乎师父只要听到一个“宁”姓,就会皱起眉头。

连宁雪絮都逃脱不了这样的排斥,即使絮姐是爷爷唯一的徒弟,可师父从来不要她帮忙保养长清、短清、长侧、短侧。

都叫钟应动手,根本不怕他小小年纪技术不精,伤害爷爷亲自斫制的珍贵古琴。

钟应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师父的叹息。

他说:“以前你总是问我,宁明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樊成云记忆犹新,缓缓说道:“我也一直告诉你,沈先生被抓走后,他确实是想救出沈先生,才向日军伪军示好。然而,沈先生真的平安无事的回家了,宁明志却变成了日本人的说客。”

他劝说沈聆去日本发展。

他告诉沈聆中国已经没有希望。

他登上报纸杂志赞美日本人对中国的友好政策。

他游走在商贾名家之间企图为日军正名让日军的侵略得到名人富人的支持。

“宁明志做的一切,超过了他想救助沈先生的初心。他见到了国家的羸弱,发现了日本的强大。他吹嘘日本工匠精神,他追捧日本对中国的研究保护。”

“他想天皇来做中国人的主子,他希望高贵的日本人来改造无可救药的中国人!”

樊成云的讽刺,一如他每次提及宁明志的时候。

深恶痛绝,声色俱厉。

他哂笑道:“每每我说起这些,你都要问:我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

钟应点点头,他确实常常这样问。

那一段心酸往事早已经没有人能够讲述,仅凭一些保存下来的报纸新闻,外人完全可以辩驳道:

宁明志不过是逼于无奈罢了!他想活命,去做汉奸又有什么错!

唯独师父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宁明志没有无奈,他是心甘情愿,他连灵魂都卖给了刽子手!

钟应想知道缘由,更想知道凭据。

因为口说无凭的事情,必须要有强有力的证据,才能叫人信服,才能告诉那些为无耻之徒辩驳的理中客们——

什么是事实真相!

樊成云笑着看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悲戚,低低说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爷爷告诉我的。”

钟应瞪大眼睛,更加无法理解,“爷爷他又是从哪里——”

他的问题戛然而止,因为他想起了静子女士的痛哭哀求。

学文、学文,别人都是为了载宁大师,只有她是为了学文。

樊成云见钟应愣住,就知道自己聪明的徒弟能够猜想到背后的关键。

他惨淡一笑,说道:“当然是宁明志亲口告诉他的。”

无凭无据,却有当事人的亲口证词!

樊成云收回手,沉默的看着林望归的遗像。

“那个老不死的载宁闻志,到现在还崇敬着他的日本天皇呢。”

前往日本的旅途,钟应空手出发,独自一人,身边却有很多人。

载宁静子、她的助理,还有许许多多载宁大师的门徒。

他们都笑容灿烂,发自内心认为自己为大师达成所愿,心生骄傲。

整架飞机都能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日语,兴高采烈的感慨不虚此行。

钟应成为了樊成云的代言人,更是年轻有为的音乐家。

他在意大利、奥地利的演出,已经叫他声名远播,哪怕没有任何的音像资料,众人也能从新闻报道、网络讨论里清楚知道——

钟应,会弹奏失传的十弦琴,还会弹奏古韵犹存的南音琵琶。

他们本就是敬畏日本传统音乐的门徒,自然对钟应毕恭毕敬。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礼貌客气,钟应也一言不发。

他眺望窗外厚重层云,进行过无数次长途跋涉的飞行,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思绪凝重、精神疲惫。

五年来,钟应随着师父去遍欧洲,却没有踏足过近在咫尺的日本。

遗音雅社留存的手稿、日记,字字句句都染上了沈聆的鲜血,叫他对这个崇尚菊与刀的国家,充满了深思。

他欣赏古典文化、尊重历史传承,但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些光辉灿烂的流行,就放下他的成见。

樊成云固执。

他是樊成云一手培养的徒弟,只不过是固执在了另一个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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