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3)

周俊彤认真回忆,说道:“都是贝卢先生从拍卖行、或者其他收藏家手里买回来。”

“也许这些瓷器、青铜器、画卷,正如你所说,是他买回来的。”

钟应非常肯定,“但这张十弦琴绝不可能。”

周俊彤眼睛睁大,诧异说道:“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钟应视线回到巍然屹立的十弦琴上,灯光下斑驳的蛇鳞梅花纹路,显示着这张琴古老又沉重的历史。

“这琴最后的使用者,名为沈聆。他是民国时期著名琴家,擅七弦,通五音,年仅五岁就开始钻研家传十弦。后来,他与几位演奏家一起成立了遗音雅社,专门用唐代流传下来的古琴、琵琶、二胡、编钟、筑琴,研究重奏汉乐府曲谱。直到1942年,清泠湖沦陷,沈先生被捕,这张十弦琴才因此流失海外,踪迹难寻。”

周俊彤没有提出异议,显然她也了解这张十弦琴的过去。

可她皱眉提醒道:“十弦琴流失海外,那是日本侵略者做的错事,跟贝卢先生又有什么关系?他可是文物保护者!”

钟应听得出她的不赞同。

周俊彤就像每一位学生都会维护自己尊敬的老师一样,不断提醒着他:贝卢保护了这张琴、保护了中国的文物,我们应当心怀感恩,永生铭记。

感恩加害者、铭记偷盗者,勾起了钟应心中无尽哀伤。

他忍不住想要揭开掠夺者的真面目,即使,会惹怒这位单纯热情的文物修复师。

他沉默片刻,终于说道:

“因为,你所尊敬的哈里森.贝卢趁人之危,在沈先生被捕之时,从遗音雅社骗走了十弦琴,让它远离故土七十九年。”

伤痛的历史,时至今日重新提起,也带着战争的硝烟怒火。

钟应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周俊彤错愕的神情,“这样的人,算什么文物保护者。”

“你胡说!”

周俊彤果然愤然怒起,坚决维护自己尊敬的先生的名誉。

“我接触的贝卢先生,心系中国文化,珍惜博物馆收藏的每一件中国文物,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十弦琴是他于2007年在意大利拍卖行偶然发现,怎么可能被他从国内带走?”

“而且,我的老师说,如果不是贝卢先生花费重金请来古琴修复师,还组成了专家修复团,这张十弦琴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

“也是因为他不留余力的抢救,我们才有机会知道意大利存在一张唐代的十弦琴!”

“2007年……”钟应并没看她,视线仍旧落在古琴泠泠琴弦上。

“也就是说,贝卢把这琴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困了它整整六十五年,直到琴身状态变得极为糟糕,才舍得把它拿出来,请专业人士修复?”

周俊彤欲言又止,转头看向周围的参观者。

她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才略微靠近钟应半步,低声说道:

“你根本不懂得意大利人对文物的重视程度,更不懂得贝卢先生。即使这件事没有史料记载,我也必须让你明白——”

“贝卢先生是沈聆先生的知音,根本不是你幻想中的强盗!”

周俊彤讲述了一个高山流水式的故事。

哈里森.贝卢十六岁来到中国,与遗音雅社的沈聆先生成为忘年之交。

那时候正值战争时期,沈先生作为爱国义士,拒绝给日本军官表演,不幸被捕,贝卢先生竭尽全力,也难以抵挡日军的专横跋扈。他没能救出沈先生,最终遗憾的随着父亲撤离中国,回到意大利。

山高水远,留在中国的沈聆音讯全无,远在意大利的贝卢先生,依然没有放弃打听关于挚友的消息。

直至1950年,贝卢终于得知沈聆早逝,才悲痛欲绝的成立了私人博物馆,用尽一生去纪念曾经的挚友。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张十弦琴,他曾经无数次告诉我、我的老师、我的同学——”

她说,“他这一生都会为找回这张琴感到骄傲,因为它是沈聆先生这辈子最为珍视的东西。”

钟应听到周俊彤的声音颤抖,仿佛这个故事,触动了她感性的灵魂,坚定了她守护这些贝卢捐赠文物的信念。

他随着周俊彤的话语,都能想象一位年老衰弱的意大利绅士,时常背脊佝偻的站在十弦琴展台前,透过这张琴,睹物思人。

少年贝卢遇沈聆,高山流水遇知音。

如果把周俊彤所说的一切,写在公众号和新闻报道上,绝对是一出中外友好的佳话。

可惜,钟应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的看她。

哈里森.贝卢知道沈先生有多重视十弦琴,他更知道这张琴对于沈先生的意义。

然而,贝卢仍旧残忍的带走了它,让它与沈先生相隔万里,还编造了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讲述给这些怀着敬意去到贝卢博物馆的留学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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