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83)

钟应想了想,说:“我来找东西。”

老板爽快的笑出声,放下了排箫,丝毫不介意钟应的答非所问。

“你慢慢找。”

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也不急着点燃,夹着它指了指店外的街道,“我这儿找不到你就往前走,尽头有家中国乐器行,那儿的琵琶、二胡一绝。”

说着,他点燃了烟,慢条斯理吐出一口气,“我这儿的琵琶、二胡,也是从他家薅的。”

一个“薅”字,顿时减淡了他混血容貌产生的距离感。

钟应觉得老板有意思,拿人家的东西一点儿不避讳,语气还颇为得意,看起来跟中国乐器行关系不错。

钟应身边就有一把红木琵琶,钢弦的。

他正要拿起来,尝试顺着琵琶问一问木兰琵琶,视线忽然一转,就见到了旁边墙上吉他群里,一把显眼的琵琶。

它高高悬挂在墙上,不仰头去看,很难注意到。

可是一旦注意了,它便夺走了钟应全部注意力。

因为,它曲颈四轸四弦,紫檀木雕刻木兰,和那把雄蕊琵琶一模一样!

“老板!”钟应急切的指了指它,“这把琵琶能给我看看吗?”

“它?”老板抽着烟,睨了一眼钟应,“你会弹琵琶吗?就要看它?”

此时钟应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拿起身边那把钢弦红木琵琶,站着抱琶,弹了一首新人入门的《茉莉花》。

熟悉的旋律荡漾指尖,钟应站着竖抱琵琶,弹奏乐器毫无压力。

却把老板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是个懂琵琶的人,这种容易上手的琵琶曲,每年都能听上几十次。

可钟应的弹奏不同,手指弹挑轮滚,没有义甲,拨弄出的声音依然干净利落。

钢弦奏出了别样的似水柔情,泠泠琴弦之中,似乎飘来淡淡幽香,带着午后烟雨的余韵、狭窄弄堂的悠长。

他好像见到一个鬓间插着茉莉的温柔女人,撑着油纸伞,穿着素旗袍,跨越了旧时光。

永远活在戴望舒笔下的《雨巷》。

老板视线柔和许多,叼着烟笑了声,“厉害啊,也就比我差一点。”

他的夸奖算不上真情实意,但他依然抓了抓头发,仰头看向悬挂起来的木兰琵琶。

“行,给你看看。”

老板掐灭了烟,搬来人字梯。

紫檀木琵琶悬挂得极高,他小心翼翼取下它,递给钟应时还格外不放心。

“抱稳了,这琵琶超级贵,你小心点。”

钟应抱得很稳,握住琵琶琴颈,仔细端详木兰雕刻。

浅棕覆手旁一簇一簇花朵,拥有清晰的花蕊,无柄椭圆,细而弯曲,是雌蕊无疑!

他心里升起了对弗利斯的感谢。

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商人,关键时刻足够靠谱。

在楚氏乐器行果然能见到他想见的东西!

“老板,您这把琵琶是怎么来的?”钟应欣喜问道。

老板背靠人字梯,随便挑了个梯坎儿坐着,“有人寄存在我这儿的。”

他垂眸翻出烟盒,指尖敲出一根烟,微眯着看钟应,“怎么?看上它了?”

那一瞬间,钟应觉得老板的神情充满了试探和玩味。

他也管不了许多,坐在旁边三角钢琴的凳子上,抱琶拨弦。

丝弦阵阵,声音清冽,比起雄蕊琵琶,果然品长、音低、弦硬,它虽然悬挂在乐器行高处,却琴弦如新,琴身无尘。

音准极佳,甚至无须再调,看得出经常有人好好保养。

钟应喜不自胜,笑着说道:“它很不错,任何一个弹琵琶的人,都会喜欢它。”

说着,钟应拂弦轻轮,弹奏着广为人知的《春江花月夜》。

声随弦震,音色低沉,仿佛他唤起了一轮沉睡的明月,照亮了不大的楚氏乐器行。

原本想提醒钟应小心弹这把琵琶的老板,愣愣的夹着烟,忘记了点燃。

唐代琵琶的声音,绝非一般琵琶可以比拟。

旋律在钟应指尖回响,皎皎月色如水,江面波光粼粼。

那些守着明月等待离人归来的思绪,在这弦弦音动里逐渐化作一圈一圈水纹,渐渐荡进了听者的心中。

月是当年月,人却成故人。

老板眉峰舒展,夹着香烟,全情投入到了这首月与相思的琵琶曲里。

脑海里只剩下自小学过的那首诗,自小记着的那个人。

一曲结束,老板叹息一声,念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的念词韵律准确,腔调抑扬顿挫,确实是有感而发,又自嘲般笑了笑。

钟应诧异看他,只觉得这位老板身上没有半分的文化隔阂。

哪怕他长相混着外国人的基因,也挡不住内里浓烈的中国情怀。

可惜,他这副深懂诗词与乐曲的模样,也就维持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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