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25)

作者:顺颂商祺 阅读记录

不大不小的屋子,天花板上画着许多星星和坦克,左边书柜里摞着高高的书,书桌上摆着两个杯子。因为当初小小的维知领地意识也很强,不让盛绥碰他水杯,盛绥在别院待得时间又长,总不能不喝水,只好买了两个。

季维知环视这一切,眼眶又湿了,努力缓了缓情绪,走到书柜边。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本书。” 季维知憋着眼泪,抽出红色封皮、边角已经泛黄的书,“离开别院后,我买了本一模一样的。”

盛绥也有些动容,声音不大稳:“你自己还买了一本?”

“我刚进军校那会战场形势不好。师兄们在前线拼命,庙堂上斗来斗去,搞得大家心情都很低落。但每每苦了、累了、受伤了,我就能想起扉页上的寄语,一下子什么烦心事都忘了,只觉得,就算你走了,可还在跟我看同一个太阳。”

盛绥蓦地睁大眼。他没想到自己随手写的一句话,会让年轻人记这么久。

季维知翻开第一页,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笔笔入里。

[万事殊途,但此道不孤。]

“所以,后来不管外人怎么评价你,我都不信。” 季维知的眼眶还是红的,但情绪已经跟刚才截然不同,“我知道,能写出这句话的人不可能是什么‘走狗’‘奸商’。”

盛绥的手在暗处攥紧了拳头。

季维知说着顿住,顺手摸到书柜旁挂着的靶子,“这个是你第一次教我练枪时用的吧?”

盛绥被他刚刚的话惹得失神,还没缓过劲来,听到人喊赶忙应道:“嗯?对。”

季维知叹口气,悲喜不明地说:“回忆还真是多。”

这话也不知是苦是甜,盛绥没敢接茬。

“这个呢?你看过吗?” 季维知又从书柜最里面取出蓝色的笔记本,在盛绥眼前晃荡。

盛绥摇头:“没有。”

季维知不信:“一次都没翻开过?”

“这是你的日记。我记得你当初写日记都偷摸着,最忌讳被我看了去。”

季维知低下头,说不清是遗憾还是释然:“我不让你看,你还真不看了?”

“不然呢?”

“没什么。” 季维知又环视了一周。

他看到碎成两半的镜子,大概是从废墟里抢出来时没保住;还有是否还能用的留声机,当初他爱听《天涯歌女》,盛绥就用这首曲子教他跳交谊舞;书柜最下边还有被他拿小刀刻过的痕迹,那是他不想背公式时在那留下的小抄……

季维知忽然忍不住了,紧咬着嘴唇,倔强又难堪地红了眼,“你花那么多力气找回来这些,为什么。”

盛绥哪受得了他这副样子,手忙脚乱地找手帕,然而摸遍全身也只找出一条。

他并不想把它给出去。年轻人眼尖,伸手抢了过来。

那素帕上用黑线绣着歪歪扭扭的 “季” 字,一看就好些年头了。

季维知哭得眼睛都花了,模糊地眯起眼,说话一顿一顿的:“你看,这是我十五岁那年清明节给你的手帕。”

“……”

季维知紧锁着眉头,憋泪,又憋不住:“你连这都留着,说明你是记得的对吧?”

盛绥的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季维知鼻子一酸,声音都变了,哭腔很是可怜:“明明你也这么舍不得…… 那应该也不讨厌我的对吧?”

“嗯。” 盛绥哑声应着。怎么会讨厌呢?他看眼前人哭,简直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季维知不明白,下意识攥住盛绥的衣角,“你走以后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你给我的钢笔坏了。那是我唯一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可是它被弄坏了……”

盛绥一顿,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与坐立的人保持平行,安慰道:“没事的。”

“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季维知兀自说着,眼圈红了一片,他把头埋进双手,酝酿着、压抑着情绪,“坏了。”

那时,季维知铁了心要跟盛绥一刀两断,盛绥寄来的钱他分毫不动的全还回去了。要说按资历,正经营生他也不是找不到,可盛权放出话说盛家不待见这小子,哪个有头脸的人家还敢接济他?

为了糊口,季维知只得跑到码头去替人跑腿,晚上又在米店做工,一天只有零碎的时间能复习备考,还得匀出空来练体能。

趋炎附势的人知道盛权讨厌季维知,又见小孩子没了靠山,以欺负他为乐,甚至米店老板还欣欣地拿他被虐待出的伤口去找盛老爷子邀功。

最无助的一次,是他被一家富贾看上,被逼着替那家小公子考学。季维知哪里肯答应,万一被发现,他这辈子都没法考学了。拒绝那家人的当晚,季维知就被一伙人围住套了头,在黑洞洞的弄堂里平白糟了一顿打——钢笔就是那会儿摔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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