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靠窗的位子，外面银杏叶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秋天下午的阳光不像夏季里的那样热烈，有些懒洋洋的，穿过玻璃洒进来，照出了空中飘浮的微尘。图书馆里的人不多，整个空间显得安静而缓慢，时间的流动好像也变慢了。方乘坐在里面的那张椅子上，光落在他朝窗那面的侧脸上，皮肤白皙，轮廓柔和，细密的睫毛清晰可见，鼻梁小巧却挺拔，嘴唇红润，阳光下整个人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许期想，眼睛，最灵动的是他看到我时的那双眼睛。

果然，方乘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两只眼睛如他所想的那样，明亮清澈。脸上也是立刻荡起的笑容。

许期忍不住抬手抚上了方乘的脖子，凑上去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方乘愣了一下之后，突然扑倒在桌子上，埋着头半天没起来。

他刚刚还在想表白的事，许期就吻他了！

老天爷在告诉他，他的决定是对的！

他悄悄抬起脸，先四处望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朝许期那边看过去。许期面色如常，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于是他也假装淡定的搬起自己的凳子，轻轻往许期那边移动，再移动，然后坐下来，和许期手臂挨着手臂、肩膀贴着肩膀。许期看了他一眼，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容里有纵容的成分，方乘感觉自己又飘到云上去了。

俗话说，看花容易绣花难。

俗话还说，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从图书馆出来，方乘一路上嘴没停下，想着要表白，心里紧张的不行，越紧张他话越多。幸好他和许期是一个专业的，可以找到很多共同话题。

“学长你们当时也是张老师教合同法吗？”

“嗯，是他。”

“上了这个张老师的课之后，我发现我找到了不同法律的本质。”

“说说看。”

“你看啊，民法老师举例子的时候，说的都是，’假设这个白菜2毛钱，我说那来两斤！那么这里面的当事人是谁？哎对！就是我和卖菜的老板！那么白菜呢？白菜就是标的物！当事双方权利义务指向的对象！你看白菜是不是就是权利义务指向的对象？所以它就是标的物！那2毛钱一斤是什么？是价款吗？你们确定？我买了两斤哦？哎对嘛！4毛钱才是最终的价款以及报酬！2斤是数量，2毛钱是它的单价！你们不要看到数字就联想到价款！不要被它迷惑！’”

许期笑：“你每天听课就在记这些？”

“当然不是了，”看许期被自己逗笑了，方乘更来劲了，“我还没说完呢，婚姻法老师就是，’丈夫是残疾人，每个月有200块的残疾人补助金，一直没有用，十年下来存了2万多块钱，现在两个人要离婚，那么这笔钱是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纳入平等分割呢？’”说完看看许期，希望他给一点反应。

许期配合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刑法老师就是，’如果现在我在坐公交车！感觉到一双手摸到了我的包包里！我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然后悄悄拿走了我的钱包，里面有50块钱。另外一个！假设我看他一眼的时候，他也看了我一眼，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番，他还是拿走了我的钱包。再一个，我的钱包掉在了地上，他捡了起来，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揣到自己的书包里了。这三个分别是什么罪？第一个是？盗窃罪？为什么？哦——因为他以为我不知情，确定？错！上节课说的什么？盗窃罪定罪之前要看什么！要看当地的定罪金额标准！50块钱到定罪标准了吗？显然没有！”连说带比划，又边走着路，方乘有点气喘，说完停下来吸了几口气。

因为这些老师的课许期都上过，听起来格外的有感觉，笑的停不下来：“还有吗？”

“张老师就是，’假设这个合同的标的是一个亿，付款方式写的，当事项A完成后，支付剩余尾款。这句话有没有问题？嗯？有？问题在哪？对~刚刚才说过，合同条款一定要严谨！该怎么改？当、事项A完成后、甲方、应以转账的方式，一、次、性付清剩余尾款，这就严谨了嘛！”方乘学着张老师的口吻，说的抑扬顿挫，把自己也说笑了。

这时他们刚好走到了小路里面来，方乘没忘记自己的正事。于是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许期。

许期刚刚笑的很厉害，眼角都有眼泪了。见方乘看他，他也停下，伸手使劲揉了几下方乘的脑袋，揉的方乘头发变得乱糟糟的才开口问：“怎么不走了？”

方乘抿了抿嘴，深呼吸了一下，问道：“学长，你觉得跟我待在一起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