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21)
“周先生,我,输液输的左手,右手还是能让自己吃的……也没弱到那个地步吧,也就是你那晚太猛了。”程一话里把皮球踢过去。
周肆不情愿地把勺交给了程一,眼里仍然写着“很不放心”四个大字。
“医生说,你是熬夜和我们那晚上,那什么过度,才导致这么精神不济的。你,少往我身上赖啊,程一一?”周肆坐在他旁边,眼里有些没掩藏住的宠意。
程一装听不懂:“啊?这个粥好烫。”
“我就说我来吹吹吧,”周肆边说边伸手,被程一睨了一眼,缓缓地收回手,“不吹就不吹吧,那你说说,你熬的什么夜?之前不是你自己说的裸辞回来养老?”
程一的目光留在自己那碗没有一点色彩的白粥里:“混口饭吃,赚点外快。不然,我拿什么养老啊。”
“我养你啊!”
程一侧头,看向身边眼里带笑的人。那笑眼里是浓重的情谊,比屋外的乌云更浓,跟着那些陈年旧事一起乌压压地落在程一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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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以后读完研究生,没有工作怎么办啊?”
“我养你啊!”
那时的话只能当做一句谑言,是真实又狂妄的,听起来总带了点不能当真的玩笑味道。
而现在,程一看着那微微扬起的眼角,是胸有成竹的笃定一般,是真实而又稳重的承诺,让程一不敢撤开目光,怕对不起这份郑重。
可,这样的郑重,放在现在,放在一个已婚男人的嘴里,又显得有点滑稽。
周肆盯着程一,在他那疲惫的眼下,叮嘱道:“熬夜不好,你少熬点夜。”
程一被周肆的话抽离出来:“大哥别说二哥!”
周肆歪头,反应了一会儿:“你给谁当哥?”
夜深了整个门诊输液室里,格外安静,让程一的低笑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响在周肆耳畔:“我身份证可比你大三天呢,周肆。”
周肆哑火地看了程一两秒,放下了自己敲起来的二郎腿,拿出手机走出去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医院接上输完液的程一回家。
刚到程一家没多久,周肆还没等来程一赶他走的信号,先等来了融融的电话。
那时他正忙着帮程一收拾外卖,听程一说是融融的电话,就叫程一开了免提。
刚接通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回响在程一这一室一厅的屋子里:“爸爸!今晚可以回家陪融融吗!?”
“嗯。”周肆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走过来,不太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估计是周肆的语气没那么有耐心,让融融的声音也跟着消下去许多:“爸爸,你在忙吗?”
“有点,”周肆看了一眼缓缓挪步去厕所的程一,他赶紧拿起手机跟过去,“你一一叔叔生病了,在看着他呢。”
程一没想到自己会成了周肆的挡箭牌,他侧身抬手指了指周肆,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周肆讪讪地抬手握住了程一伸出来的手,把程一的警告都包裹在手心,眼里得瑟了下。
两人一番小动作后,他才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啊?一一叔叔也在吗?”
“嗯。你一一叔叔才打了针。”
听到这里的小姑娘话里带着害怕,像是对程一打针感同身受了一样:“打针!打针好疼的!那要给叔叔呼呼一下!每次艳艳阿姨给融融呼呼了,融融就不疼了。融融也可以给叔叔呼呼。”
说完小姑娘在电话那头很认真地对着听筒“呼”了一下:“叔叔,不疼了吧!”
程一这才开口,话里带着周肆没感受过的温柔:“嗯,不疼了,融融真厉害!谢谢融融。”
小姑娘在那头满足地摇头晃脑起来:“爸爸还要记得给叔叔买糖,让叔叔开心哟!妈妈每次见了医生打了针回来,就会带好多瓶子回来。妈妈说,有一瓶是妈妈的药,然后她指着同样一瓶,又说那是妈妈的糖。”
周肆听完心头闪过一点不安,但他没有抓住这份不安,只是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药?什么糖?”
小姑娘这次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妈妈说那是妈妈的糖,不是融融的糖,不让融融吃;融融想吃,妈妈又说那是药,不是糖。融融也不知道。”
这下不只是周肆觉得不对了,连程一也听出了一点不正常的味道。
两人刚一对视,小姑娘就突然一惊一乍地开口:“啊呀!”
“怎么了,小融融?”这次是程一先开了口。
“融融不能说的!妈妈说不能告诉爸爸的……”小姑娘越说声音越小。
程一哭笑不得地哄着小姑娘:“你爸爸没有在听,现在只有叔叔在听,没事。”
“那叔叔要告诉爸爸,融融要过生日了,融融想见他和妈妈……”小姑娘说着就委屈起来,话音都带着颤,像是在话筒那头抽泣着,“融融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不和小伙伴一起过生日了,想和妈妈、爸爸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