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23)

严柯带他去的是一家低调的居酒屋,据说只接熟客,座位很少。女服务员领他们进了一个小隔间,放下菜单就鞠躬离开,全程轻声细语,让人很舒服。

隔间是半封闭式,一伸手服务员就可以看见。角落里放着两盏蝴蝶纸灯,映出烛火摇曳。余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笑道:“这么安静,咱们只能说些悄悄话。”

严柯仿佛心事被猜中,低头翻弄菜单,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菜上得很慢,两人倒了清酒,细斟慢饮。清酒的味道淡淡的,余程端起小小的酒盏,眯眼笑道:“今晚月色真美。”

严柯一愣,望向窗外,却根本没看见月亮。

余程含笑道:“这是夏目漱石的名句。他是日本近代文豪,有一次问他的学生,‘I love you’怎么翻译?学生说,我爱你。他说,日本人怎么可能讲这样的话?‘今晚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严柯痴迷地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然后说:“我觉得他是在诱骗学生向他告白。”

余程忍俊不禁:“这个说法很有见地。”

严柯清楚地感受到诱骗,于是心甘情愿地问道:“小师叔,如果我向你告白,你会接受‘I love you’,还是‘今晚月色真美’?”

余程却笑道:“小坏蛋,你在给我下套。为什么只有接受,难道就没有拒绝的选项?”

严柯心里一颤,顿时说不出话来。

“今天下午我在宿舍看书,”余程笑的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突然想起你高中的时候,我给你补课。”

“……嗯。”严柯苦涩地应声,心想——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你。

“你很聪明,也很调皮。很多东西明明一点就通,你就是不愿意学。反倒把我拉去打球,害得我被你爷爷骂。然后我学乖了,跟你约法三章,必须保持第一才跟你打球,你严公子这才赏脸看两眼书。”

回想起当年的时光,严柯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余程继续笑道:“后来你进了中医药大学,有一学期我给你爷爷代课,你还记得吗?”

“记得。”严柯撇嘴,“你还给我挂科了。”

“没办法,你考得实在太差,居然还好意思找我求情。”

“全班都知道你是我师叔,结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简直要气死了,恨不得——”严柯咬咬牙,忍住了“□□你”三个字。

余程无奈:“师叔给你上课都不好好听,你说怪谁?”

当然怪你!严柯气鼓鼓地想。

干嘛要穿白大褂来上课?你不知道很多女生都是制服控吗?

干嘛写那么好看的板书,你来黑板上练书法的吗?

干嘛把课讲得那么精彩,你要把我们男生都掰弯吗?

干嘛长得又高又白又帅,每次出现都引人注目,你让我怎么忍得住不向全世界炫耀你是我师叔?

干嘛那么优秀,让我所有精力都用来迷恋你?

你还怪我不好好听课?

生气!

严柯想变成河豚鱼,用鼓鼓的腮帮子表达自己的愤怒。

余程忍俊不禁道:“原来你这么记仇。但你重修我不也放你过了吗?”

“你还说呢!”严柯咬牙切齿,“重修课我只能跟学弟学妹一起上!人家还问我,学长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害得我整学期都抬不起头来!”

“难怪你一直坐最后一排,我还得拿个望远镜盯着你,防止你玩手机。”

“都已经学过一遍了,再听还有什么意思。”严柯撇撇嘴,绝不承认其实是在偷拍他。

“结果期末我还得给你开小灶。”余程笑着摇摇头,叹道,“你呀,就不让人省心。”

“那会儿你是在做博士论文吧?”严柯想起那年期末,余程把他拉到实验室去,自己做实验,逼他在旁边背书。他以为余程忙起来就不会管他,结果刚摸出手机就被余程抓住,还打了屁股。

实不相瞒,他硬了。

“对。我忙得焦头烂额,你还给我制造麻烦。”余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一会儿说帮我洗试管,结果摔了好几个;一会儿要给我当助手,结果紫外线都不关就把手伸进超净台……唉!你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宠溺,声音也变得温柔,“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呢?”

严柯不禁动情道:“在你面前我不会长大。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叔。”

余程笑笑,跟他碰了碰酒杯。指尖不经意地相触,严柯突然感到一阵焦躁。他已经不满足于这小小的温暖,他想要握住余程的手,想拥抱,想上床。想得到想占有小师叔的一切,想和这个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他想要诉说的情意,却被余程以叹息打断。

“后来你毕业了,也进了呼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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