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8)

“不是……”余程想这毕竟是一番心意,遂笑道,“这么香,我闻着都饿了。”

严柯点了这么一大堆东西,自己反而吃得很少。吃过饭,两人出去散了会儿步,就回来准备针灸。

严柯坐到余程床上,问:“躺着还是趴着?”

余程端着治疗盘走过来:“躺着吧。”

严柯忽然有点紧张。倒不是怕扎针,而是他现在躺在小师叔床上,小师叔也没穿白大褂,他有点……想歪。

余程拿酒精棉给他消毒。严柯感到额前一凉,问:“印堂?”

“怕吗?”余程捻起一根短针。

严柯笑笑,心想你弄死我我都不怕。

余程的手法很轻,几乎没有刺痛感。针感倒是很强,酸酸涨涨的,从被扎入的穴位放射到整条经络。

严柯在心里默数,脸、手、肚子、腿都扎了,大概二十来针。余程扎的是什么穴位,他全都认识。只是在临床从来没有机会用,都生疏了。

“小师叔,你坐堂的时候也给人扎针吗?”

余程周末会到外面的中药房坐堂,严柯去看过,乱糟糟的,环境很差。

余程道:“看情况,病情需要的话也扎。”

严柯由衷感叹:“你真厉害。”

余程在床边坐下,叹道:“你上临床太晚,不然你爷爷去世前……也可以教你。”

严柯沉默片刻:“我本来不想学医的。”

余程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当医生?

严柯闭上眼,不再说话。他感觉银针被提插捻转,那是余程在给他行针。

不知不觉,严柯睡着了。

余程把他扔在床边的文献理了理,正想放到他包里,忽然听见他手机的震动。余程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看到点亮的屏幕上写着:

“小骚货,PY都快被C烂了还发L。这周末就好好休息吧。”

发信人是XXL,一个陌生的头像。

余程立刻明白了这个id代表的淫猥含义。

他看了看熟睡中的严柯,冷静地把手机合到床上。

严柯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身旁有安稳的呼吸声。

他摸了摸脸,发现针已经起了。手臂碰到了温暖的肉体,这才意识到余程就睡在他身边。

严柯立刻硬了。

他怕惊醒余程,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余程背对着他,肩头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严柯嗅到他身上莲花般的清香,知道那是余程惯用的洗衣粉。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过,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月光倾泻一地,将余程的侧影勾成静谧的水墨画。严柯忍不住伸出手,隔着一寸月光,凭空抚摸他的肩臂。

想拥抱他,亲吻他。

更想被他拥抱,被他亲吻。

但那都是不可能的。

就连这短暂的旖旎,都建立在无望的基础上。

严柯心里知道,小师叔并不明白他对他的痴念,所以才会坦然卧于他身侧,所以才会心无杂念地对他好。

直男真讨厌。

舌为心之苗。严柯觉得舌尖发苦,蔓延口腔。

翌日,严柯被闹铃吵醒。他迷迷糊糊地去摸手机,一看屏幕上XXL的未读信息,立刻吓精神了。

幸好余程已经起床。严柯听到洗手间传来他漱口的声音,心里一安。

余程拿着一套毛巾牙刷走出来,笑着问:“昨晚睡得好吧?”

严柯心虚道:“挺……好的。你呢?”

余程叹道:“我好心好意给你针灸,你不光把我床占了,还抢被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严柯失笑:“对不起啦。”心想他应该没看见那条信息。

余程走过来,把手里东西递给他:“这是你上次来住用过的,我洗了一下。”

严柯心里暖暖的,低头笑着去洗漱。

余程弯腰整理床铺,发现他把手机带走了。

第6章

星期六,严柯从2组的同事手里接班,开始了他悲惨的一天。

首先是8床COPD(注1)的老大爷,昨晚上就咳个不停,支气管扩张剂、化痰药、激素早用上了,喉咙里还是卡着一大团痰。护士去吸了好几次痰,老大爷还是喘不过气,翻着白眼跟家属说“我要死了”、“让我死了吧我不想受这苦了”。家属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这会儿还是哭成了一团,齐刷刷地跪到办公室喊医生救命。

隔壁房间12床的肺癌病人被吵得不行,跟家里闹着要回家。家人怎么劝都不听,老头一生气,自己把针头拔了,家人又是哭天抢地,叫医生过去劝。

37床那个肺心病已经到了失代偿期,下肢肿成球,肚子里也一包腹水。用了利尿剂尿量也没上来,严柯纠结不已:是先放腹水还是利尿剂加量,或者老老实实请个心内科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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