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没有否认，也没有给予肯定回答，而是仰头看着观音像，沉默不语，眼底是季青霖看不懂的悲恸。

“季先生，我带你去看长明灯吧。”

孙伯做了个手势。

季青霖紧跟其后，转过观音像，看到了与观音像背对背的童子童女像。

“这是……”

“顾先生的弟弟妹妹。”

季青霖心底一惊，停下了脚步，“弟弟妹妹？”他从来没听顾尹默提起过。

孙伯折返回季青霖身边，一起仰望着栩栩如生的石像，目光深沉，“夫人她一共怀过三个孩子，顾先生是唯一长大成人的那个。”

“顾先生十几岁时，夫人怀了一对龙凤胎，夫人替顾先生顶了罪，被关在精神病院三年，再回来时，孩子就不见了。”

“顾先生知道这件事，因为愧疚，他同意了那人的做法。”

季青霖闻言回眸深深看了眼正在接听电话的顾尹默，心里闷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进入地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带着地宫特有的沉闷味道迎面吹来，通道旁两侧的长明灯在灯罩中闪烁。

走过长长的通道，视野突然开阔，一座树状的长明灯映入季青霖的眼中。

这座长明灯在观音像的正下方，火红的焰苗似乎要将观音下的莲花点燃。

季青霖看着火树根部“在天愿做连理枝”的刻字，忽然懂了什么。

“这里是顾看山建的，对不对？”

孙伯的面庞被火光映红，他点了点头。

“戴莉花钱收买了医院院长，院长又收买了你的母亲，夫人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戴莉名正言顺的进入了顾家，戴莉害死夫人还不够，后来又拍卖了夫人的遗产。”

“卖了那对玉凤凰后，顾看山就开始做噩梦，后来发展成精神衰弱，他说是因为对不起夫人和顾先生，才在陵园里建造了这座观音像，说是为了超度，但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是为了镇压。”

“顾看山听信了梁静的话，将被害死的夫人的骨灰封在观音像里面，经年累月被巨石封印，烈火灼烤。他怕被报复，甚至供奉起被强行流掉的两个孩子。”

“少爷没回来的时候，顾看山无论应酬到多么晚，都会回来跪坐抄经。”

孙伯的语气与之前一样冷静，可他对顾尹默的称呼从“顾先生”变成了“少爷”，季青霖分明听出了他对顾尹默的亲近与对顾看山的愤怒。

“现在这里终于要拆掉了，我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季青霖静静听着这段令人窒息的故事，有些难以置信。

“您一直守在这里？”

孙伯与季青霖对视，“我一直在等少爷回来，我相信他能推翻不公平的一切。”

他的问题似乎抛给了季青霖，灼灼的目光让季青霖不敢直视。

季青霖相信顾尹默有夺回应该属于他的一切的能力，但他不敢相信顾尹默依旧是他当年爱的那个人。

人都是会变的，何况顾尹默经历的是带着仇恨的五年。

“您这是在道德绑架。”季青霖毫不客气的回答，“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强迫我去理解顾尹默，这不是他欺骗我的理由。”

季青霖从孙伯的眼中看出了失望，他闭了闭眼睛，继续说：“或许您觉得我很小家子气，觉得我纠结在小情小爱里面无法自拔，不体谅顾尹默的苦心，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来都不大度也不是圣人。”

孙伯说：“如果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你依然没办法接受吗？”

季青霖觉得这个逻辑很奇怪，但他不想反驳，他知道彼此的出发点和立场不同，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我只想减少你们之间的误会，没别的意思，”孙伯叹了口气补充道，“如果实在没办法继续了，做普通朋友，也不行吗？”

“少爷活得实在是太累了，他需要一个可以让他安心休息的港湾，这里拆除后，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顾尹默真的很太狡猾，季青霖想，他总是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

面对老人近乎哀求的话语，季青霖无法拒绝，他只能点了点头，“我可以试着和他做朋友。”

孙伯似乎因为季青霖的承诺高兴了一些，连说了几遍谢谢。

两人从地宫中走出来，顾尹默已经接完了电话，站在观音像前仰望着观音的脸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向季青霖看去。

“我们走吧。”季青霖率先向他说。

顾尹默察觉到两人间奇怪的氛围，猜到孙伯可能跟季青霖说了什么，便点点头，向孙伯道别。

重新回到车身上，季青霖摇下车窗跟孙伯说再见，孙伯站在石阶上远望着两人的车渐行渐远，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