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林溪月脸色更白，这几天的变故几乎要将小少爷纤细敏感的神经击溃了，尽管被绑架时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抵不上林厌染血倒下的身影来的触目惊心……万一林厌真的出事，他辛苦博得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恨透了迟纵，可转念一想，这一切的源头都不过是自己的无能，是他舍不得断开联系，是他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所以他无法对任何人发泄……他只能将那颗脆弱的、差点儿就碎掉的心脏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悄悄修补上面的裂痕；他只能恨自己的无能和幼稚，从中得到教训，以防这种事情接连发生。

医院冰冷的消毒水味儿充斥着鼻腔，多少抵消了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可迟纵却觉得这是一场巨大的噩梦……他沉浸在那份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巨大的恐慌里，直到现在稍一想起那人倒在他怀中、浑身是血的画面，都颤栗到了骨子里。

迟纵这一辈子都没怕过谁，人生里仅有的几次恐惧都与那人息息相关，其中一次是在知道林厌把孩子打掉之后……另一次，便是现在。

事到如今，他无比坚信着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他相信林厌那句“我不希望你们谁出意外”的话语是发自肺腑——他从未想过那人会有一天，主动挡在他的身前，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了他豁出性命。

如果那一刀再捅歪一点……如果，林若虎尚有理智，刀刃对准的方向不是腹部而是心脏的话……

迟纵抖了一下，他不敢想了，再继续下去他会疯掉……

这种事情……这种，失去林厌的事情，也绝对不能再发生了……对，要把所有的隐患一起排出……

趁着这次，做一次全身检查吧。

……

林厌找回意识的时候，麻醉的药效还未完全散去，以至于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眼皮上仿佛坠着千斤，无论如何也无法睁眼，干脆作罢。

他就这么静静躺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下的床铺在移动，嘈杂的人声响起在耳边，却又仿佛隔着一层什么，听不清晰……倒是隐约味道了一股辛辣的酒味儿，在一片消毒水中格格不入。

迟纵……他在身边吗？林厌如此想着，像是心里最柔软的一处被什么戳中了，有点酸，还有点疼。

那人抱着他流泪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说来也是，那个对外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唯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估计是又被吓到了吧？还有溪月也是……但还好，这伤并不算重，他还好好的活着。

他才刚刚解开一切障碍，决定去接纳那两个注定要与他纠缠一生的人……又怎么甘心在这时候死去？难道说是老天爷看他太贪心，所以降下的惩罚吗？

那么在这之后，一切都会好好的吧……

乱七八糟的想着，林厌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突然听见了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有谁在咆哮，嘶哑的嗓音震动着他的耳膜，伴随着肉体碰撞的声音一起，乱七八糟的炸开在耳边。

这是怎么了……？突然打起来了吗？

无法醒来的林厌微微皱起眉，他努力的想要从黑暗中睁眼，却连动一根手指都显艰难……反倒是耳朵边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他终于在那段不成声的争吵中，听见“孕囊”两个字……

……啊。

他都忘了……忘了身体里还少了这么个东西，像是那玩意儿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一样。

多年的激素让他注定丧失了生育功能，加上那个来的太不是时候的孩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加在一起，让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的自己做下了最干脆的决定。直至如今林厌也未有多少后悔……甚至连那份刻骨铭心的愧疚也一起，被时间慢慢的淡化了。

现在想来，当时也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或许他可以不那么狠，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就想迟纵无法回到过去阻止当年犯浑的自己，林厌也不可能早就把那废弃的器官重新捡回来塞进肚子里……有点儿无奈的想着，他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脸上，像一滴温热的雨。

……有谁在哭吗。

一股花香同时窜入鼻腔，或许是悲伤的原因，那香气十分浓烈，霸道的夺走了他的五感。

别哭了。

林厌沉默的想着——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情的淡漠了，为什么你们还要为此纠结……

可答案却又是那么的呼之欲出，让林厌无法责怪，甚至还有些……动容。

被关怀的感觉，被放在心上的感觉……被……爱的感觉。

那是他曾经奢望过的、放弃过的，却又在时过迁境后的现在，终于打开了心中的那扇大门后，接纳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