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69)

作者:阿伏 阅读记录

若是放到将要展出这个前提下,那情况又有不同。虚浮、卖弄、夸张、徒有其表,这些都是展出的字里常见的问题,但许衍不同,他若是受了影响,便把一切交给多年练习的惯性。

毛笔载着他的情绪,成的字不论外表,内在都是情绪与技法全都饱满的诚意之作。

捱过了广州站的审判,许衍请了个假,打算回三密休息几天。

他也不过外出两三月,回去却觉得不适应。好像是住惯了酒店的样板房,再回到自己家,碰到哪儿都觉得温馨得不可思议,看见厨房抽屉里放的三五双筷子都能感慨半天。

上次见马坤池时间紧,许衍只来得及跟他讲见到了渠星、有好消息,这几天才终于有时间促膝长谈。

不比上次,这回马坤池提前得了信儿,和夫人在家准备了两三天的卤货,还专门去红砖路吊了二斤薄酒,就等着徒弟上门。

许衍知道去了有的吃,格外有动力,不到十点就坐在了客厅,夸师娘气色好,说师弟个子高。过会儿和马坤池一碰杯,方才的大人模样全没了,眼睛红红,多少年的委屈就憋在喉头,却不能说。

他抿了下唇,强行把泪咽回去,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老师,我把照片和渠老的信都给你,你比我懂人情世故,我不要他身败名裂,只要一个道歉。我们一家三口到如今……虽说是命不好,可能不怪他吗?”

马坤池比他还先流泪,大拇指指缝藏着数年习字的墨痕,在眼睛上蹭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又把酒满上,同许衍碰了一下。

红砖路的酒从来是先尝烈再品甜,今天许衍却觉不出甜来:“我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求了,回头去孙老爷子那儿喊一嗓子,孙景晤的清白我还给他,什么都不欠他了……”

从出事儿到现在,孙老爷子一直怨恨许得礼当年收了张富恩的钱,硬生生毁了孙景晤留在他那儿的所有字。孙家没有出事儿的字,他便认定是在许得礼那儿,连带着同许衍再不来往。

许衍同这位祖父虽没多深的感情,但当年失恃失怙,许得礼又是那样的人,孙老爷子是亲手斩断了他的最后一丝亲情。

他端起杯笑了一下:“我就去他门口喊,孙景晤的清白还是我们许家人找回来的,你……你……”

说不下去了,许衍还是没忍住泪,捂着脸沉默了半天。再松开手,眼睛红通通的:“我现在什么都挺好的,说这些……就是还没习惯这么好,以后慢慢就不会了,不会了。”

师徒俩对视着笑,却都是泪点比海平面还低的人,说会儿哭会儿,到最后没一个清醒。

真是彻彻底底醉了,许衍以为自己干脆就在马坤池那儿睡了,第二天一睁眼,看见个姓谈的睡美人,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谈羽这段时间眼睛好了很多,不再时好时坏,而是稳定在了能视物只是看不大清的状态。人也听话了,遵医嘱,饮食睡眠都注意许多,还沾上了早睡早起的“毛病”。

这会儿许衍一醒,他立刻也从梦里挣扎起来,估计什么都没看见呢,先微笑着道了声“早”。

许衍和闫学柯、吕陶颂都一起喝过酒,第二天醒来再蓬头垢面、生不如死好像也没什么,现在躺在谈羽旁边,一切都不同了。

他几乎跑出一道残影冲进了淋浴间,用上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自己重新打理成一个人,这才撑着门探头出来:“早,宝贝。”

谈羽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半天,末了朝他勾勾手:“谈哥给你批假条,下次再喝醉了,不回家也成。”

大概是昨晚做了什么搞笑的事,许衍明智地缩回头大喊:“今天约会,约会去吗?”

“去呗,就是不能看电影。”

“许大师是那么俗气的人吗?”

常见的约会不过是看电影吃饭喝奶茶,许衍果然不同,领着谈羽到了路尽头的那间新寺。

一过三密的地标雕像,沿着主路一路往西,离很远就能看见坐在路那头的寺。寺叫兴感,说是才建好没几年,可仔细回想,也够一个学步小童读完小学了。

车放在停车场,最后七八百米得走过去。

从远处看身姿曼妙的飞檐逐渐变得粗笨,外墙精美的画也逐渐略显粗糙,两人牵着手越走越近。将跨进门那一刻,谈羽拽了一下许衍,有些严肃,问他:“你来许什么?”

许衍只停了一下,拉着他跨进了那道门。

正是将要关门的时候,售香贩灯的小店老板都在打瞌睡,有些心急下班的已经半合上了门,许衍紧赶慢赶才买了两盏最大的莲花灯。

他没去主殿,把莲花灯供在了两旁的长明灯边,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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