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降+番外(41)

作者:地面静风 阅读记录

他真的快要不认识他了。

“呼——”凌潭挣扎着呼出一口气,松开了小李的领子,面容上的怒气已然褪去,如同退潮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死水一般的沉寂。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有本事你别把我从云际逼走啊,有本事你也直接杀了我啊!”小李尖叫道。

“你..你别血口喷人!喊话的是何小之,她已经带来了保安,挺直腰板,指着小李的鼻子,“你有证据吗!就这样凭着一张嘴污蔑别人!”

“证据?呵,小妹妹你可真傻,你且看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我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了吧?更何况,我说的都是他妈亲口告诉我爸的,没有一点添油加醋。你再看希斯罗备降,是多么冷血的人才能毫无波动地放弃一个人的性命!”

她不顾保安大叔的阻拦,抻着脖子又望向卫重霄:“Captain Wei当时也在的,还据理力争要求就近降落,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态度!”

卫重霄不意自己被提及,往后退了几步,以示自己并没有参与这场风波的意思。

“小妹妹你就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等你在社会上混久了,就知道世界之大什么人没有!”小李拍拍何小之的后背,何小之厌恶地往前迈了一步,一点也不想被她碰到。

小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

然后她就被保安拽开了几步,得意洋洋地以得胜者的姿态看着濒临崩溃的凌潭,似乎对自己的“反咬一口”十分满意,并且在等着看他发疯。

不过她什么也没等来,因为凌潭咬紧了牙关,拳头攥的死紧,指关节都发出咯咯的声响。最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把这一众纷杂抛到了脑后。

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人群也陆陆续续地散去了,只留下满脸得意的小李,高兴的快要鼻孔朝天。何小之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卫重霄没追着凌潭走。在擦过小李身边时,他轻轻地说道:“让你丢了工作的人是我,有什么问题大可以冲着我来。”

小李刚要张嘴,卫重霄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别说话,继续道:“还有,我们何小之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比你强千倍万倍。”

他说完就扬长而去,完全不在意小李在背后愤恨的眼神。

凌潭不知道跑哪去了,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卫重霄只能自己开车回了家。扭开钥匙孔的那一刻,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窗外的晚霞早已经随着夜幕到来而淡去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暗暗长夜。

凌潭没回家。

他能去哪儿呢?

他现在怎么样?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坐在“老爷椅”上,卫重霄靠着椅背,看了会书,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看不进去。他抬起手臂看了眼表。

十点半了,凌潭还是没回来。

他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

卫重霄思索片刻,还是打通了一个电话:“喂,李哥,我是重霄。是这样,我想麻烦您件事。哦,就是可不可以帮我查一下四年前——”

他的话截然而止,发愁地捏了捏眉心:“算了,李哥,没有事了,您最近怎么样?”

他心里有一些不成形的猜测,但他还是不想去调查凌潭,他想听凌潭亲口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挂了电话,小云哒哒哒地溜达过来,懒洋洋地趴在卫重霄脚边。

“你爸伤心了。”他揉揉小云的白毛,低低道。

“可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伤心。”

明天是休息日,如果他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不对。卫重霄转念一想,后天的班他依然跟凌潭一起,那人绝对逃不掉。

卫重霄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日程表,眉头皱的更紧了。

太巧了。

后天他们要一起飞伦敦希斯罗。

-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夏日。经历十小时飞行的飞机终于落地在异国。舱门刚一打开,抬着简易担架的乘务员们一边喊着“慢点慢点”,一边急匆匆地跑下折叠梯,担架上的青年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神情安详的如同睡着了一般。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穿着打扮很是得体,眉目俊秀,不自觉的让人感到很舒服。

凭谁都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本该处于意气风发年纪的年轻人,几分钟之前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而且他似乎失败了。

乘客们受惊也不小,在那风风火火的几个人冲下机后,也陆陆续续地拿好行李准备离开。他们看见那个年轻人被抬上救护车,在尖锐的鸣笛声中被载往远方,只能惋惜地摇摇头,与同伴说句“真是可惜”。

当时作为副驾驶的卫重霄也跟着救护车一同去医院了,飞机上只剩下驾驶座上僵硬坐着的那个男人。

那人刚刚还跌跌撞撞地跑到客舱,慌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慌张失措的表情。他甚至还想走到担架旁仔细看看那年轻人的脸,还没走几步就被推开了。

人群散去之后,他一步一晃地往驾驶舱走,一个踉跄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摇摇欲坠地支撑着站起来,紧紧抿着唇,把自己直接摔进了驾驶座里,狠狠地一口咬在左手腕上。

没有人注意到,他和那个去世的年轻人些许相似的面庞。

不过几个小时之前,他还跟凌渊并肩走在穆安机场的航站楼里,陪着他过安检托运行李,一路上有说有笑。

这是凌渊第一次坐他开的飞机,他心里满满装着的都是自豪感。好像是在大哥面前证明了自己也很有能耐一样。

两个正值盛年的年轻人,同样的事业有成,英姿勃发。

上机之前,凌渊捂着胸口说有点闷得慌,凌潭还赶忙让他坐下来休息会,谁料大哥说没有大碍,怕延误了飞机,拽着他胳膊就往前走。

“你赶紧去准备吧,不用管我。机长不是得提前上机嘛。”

“你行吗?身上带着药没?”凌潭问。

凌渊笑着向他摆摆手:“别担心,当然带了。”

凌潭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你回来之后还是去趟医院吧,住院检查个几天耽误不了什么事。”

凌渊点点头,示意他赶紧走,自己没事。凌潭看了他一眼,就匆匆和卫重霄汇合去了。

谁知道那一眼竟成了兄弟间的最后一面。

在母亲眼里身强体健的大哥,居然查出了隐性心脏病,医生说这是身体里的定时炸弹,一旦被引爆后果不堪设想,凌潭当时差点没被吓个半死。他总觉得,这种大病总该是自己这种病秧子的标配。

凌渊一开始只是觉得气短胸闷又时常盗汗,自然没人能想到竟是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但由于工作很忙,他一直拖着,每次都想“过几天再去住院检查,做手术就行了”,结果这一拖,就拖出了事。

他们俩都没跟凌母说这件事,怕她接受不了。谁知道最后酿成了更悲惨的结果。

就是这一场意外,他们一个永远地离去,另一个失魂落魄,再也没能从深渊里爬起来。

凌潭善于掩藏情绪,其实迟迟不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当乘务长一遍遍告诉他“那个乘客快不行了”的时候,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那点最不想成真的猜测却一点点从雾隐中显出轮廓。

他真的想立刻,瞬间把飞机降落,哪怕有条平坦的公路亦或是草坪都可以,他们做过无跑道情况下的降落训练。

但他不能慌。中纬度大陆西岸的雾太大,他不敢做毫无准备的盲降。保证全机人的绝对安全,永远是作为机长的最高职责。

“如果再不降,那个乘客会死。”

我自然知道他会死。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乘务组的空姐们垂头丧气地回到酒店,对他懊丧地摇摇头。

凌潭说不上来自己的情绪,他已经记不清那头晚上他在伦敦做了什么,甚至连后来一段时间里他在想什么也不记得了,熟悉的钝痛早已经麻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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