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21)

作者:而苏 阅读记录

我转头问韩奈:“这是在干什么?”

“你队长。”韩奈向人群中央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什么队长?”

“走,进去看看。”

我还没明白韩奈什么意思,他已经挤开人群领着我去到内围,这回我总算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两个高年级男生面对面站立,保持对抗的姿态,背对我的那位身高目测得有一米八往上,他手里端着篮球,一下一下转着,颇有几分气定神闲,反观正对我的那个男生脸上流露几分紧张,摩挲手掌,看得出来是在强撑颜面。

正是下午四五点钟,阳光从西边打过来还带着余温,我在空气中嗅到几分涌动着的焦躁气息,要让我形容起来,那气味好似烧干了的柴火,令人口干舌燥。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穿着的紧身压缩裤,包裹显现小腿肌肉的弧度,在往上是宽松的篮球服,宽松的衣摆随微风晃荡着,我看不见背对我那个男生的脸,可凭直觉我就对他多添几分好感——也许是慕强心在作怪,又或许是直觉他与我是同一类人。

伴随裁判一声开始,那两个人很快就有所行动,背对着我的那个打进攻,正对着我的那个打防守。

“一对一斗牛?”我来了兴致,目光紧盯住球场。

韩奈抱臂站在我旁边,吊儿郎当揽着我的肩膀,他胳膊上的汗液蹭到我的后脖颈上,黏唧唧的,我觉得不舒服,下意识想把他胳膊甩下去,韩奈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八卦道:“你知道这俩人是因为什么吗?”

我确实是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什么?”

“因为唐翼看上的级花给萨木递了情书,然后……”

韩奈趴在我的耳边,跟我说了一大通两男一女的狗血三角剧情,我没太听,只顾着往球场上张望。

那个背对着我的男生就是萨木,他进攻,唐翼防守,按照他们俩的约定,在萨木打的十次进攻里,但凡唐翼能防住一次,那么都算是唐翼赢。

听说这个规则是萨木自己提出来的,我纳闷这人究竟对自己有多自信,才能想出把对面剃成秃子才算赢的苛刻规定。

可随着比赛的进程,我却发现,那个叫萨木的还真不是盲目自信,球就像是黏在他手上一样,跟随他的动作变幻,听话得仿佛有线在控制,一球、两球、三球……围观的人群替他加油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唐翼的脸色也逐渐挂不住了,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好几次做出打手的犯规动作。

萨木倒是不受他影响,甚至毫不客气地撞了回去,终于,我看见他在空中以一个漂亮的弧度跃起,弹跳力惊人到直接盖过唐翼的头顶,伴随“嘭”的一声巨响,球被灌入篮筐,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唐翼跌坐在地上。

第20章 44-47

所有人都看呆了,球场陷入几秒钟的安静,而在这段空白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几乎要从胸口跃出。篮球下落在我眼中成了慢动作,我浑身都跟着战栗起来,血液涌向四肢,在那一刻,竟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

这是我第一次零距离地看一次灌篮,而它出自一名初中生之手,这让它的魅力平添几分,在我内心激荡起极大的涟漪,我真想自己成为那在球场上起飞的人,想听见球刷入篮网的响声,想获得球场周围的关注和艳羡,我真的想。

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后,球场如同被烧沸的开水,那个叫萨木的男生被簇拥着走下来,有女孩迫不及待将冰水递到他手上,他笑着接下来,目光一转,忽然向我站立的方向投来目光。

我顺着他的目光盯了回去,却没想韩奈本来就和他认识,挥手招呼道:“萨木,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谁?我吗?

我这才想起来,在看球之前,韩奈好像确实说过一句什么“队长”,所以这个萨木是校队队长?

直到那人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长相跟普通人有点区别,浅棕的卷发,眼窝深陷,就连眼珠子的颜色都比常人要浅——像是个外国人。

他见我盯着他看,咧嘴笑了笑,冲我伸出手:“都萨木,校篮球队队长,我妈妈是新疆人。”

“黎海生。”我不习惯那种大人之间才用的“握手礼”,伸手跟他碰了一下就快速抽回。

“原来就是你呀,我未来的队员。”

“什么队员?”我从刚才就在困惑了,转头看向韩奈,等他给我解释。

韩奈“咦”了一声,反问我:“你不知道吗?所有篮球特长生升学进来的,都会自动加入校队替学校打比赛啊,那不然人家要你特长生做什么?”

我想起来,之前升学的时候确实有教务处的人让我签过几页文件,白纸黑字仿佛蚁爬,我连看都没看,只顾着指哪签哪了。

不过,我倒是并不反对加入篮球队,尤其是在看完都萨木打球之后,我愈发期待之后的初中生活。

正当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姑娘从远处跑过来,叫着都萨木的名字,我抬眼望过去,看那女孩的模样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位就应该是初二的级花了,也是唐翼和都萨木这场球赛的始作俑者。

我见她手里拎着一份纸杯蛋糕,连同一张信封放到都萨木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情书”。

说起来,再小一些的时候,班里也会有早熟的男孩女孩传些表达“爱意”的小纸条,不过,毕竟那时候大家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更无法用多么高级的词汇来完成一封真正的“情书”,所以我对此感受并不深刻。

但到了初中,童男童女成长为少年,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青春期的伊始,一切就好像是三月的春天,该萌生的不该萌生的全部都抽芽、生长,我开始能在空气中嗅到那股微妙的气味——原始的、躁动的、活色生香的。

当那封粉色的信件被递到我手上时,费洛蒙的味道被具象化为一种花香,可能是栀子,也可能是兰花。

我诧异地抬头看向纪从云,见她脸颊上的绯红,差一点要误会成这是她的心意。

“帮我把这个带给顾柏川。”她这样说道。

我愣了很久没有说话,胸口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也许我当时的表情看上去不太美妙,纪从云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的,是我在戏剧社的一个朋友托我给他,我本来是觉得不太好,想要拒绝来着,但是架不住她一直求我……我也不好意思直接给,要不然还是你给吧。”

我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封粉色的信件,看得出来写这封信的女孩很用心,她甚至在信封上用胶带贴了一朵紫色的小干花。

我问纪从云,是她的哪个朋友?

纪从云咬死不说:“她不让我告诉顾柏川她是谁。”

“你告诉我,我不告诉他。”

“嘁!谁信你。”纪从云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上扬着语调,“你和顾柏川就是穿一条裤子!我要是告诉你了,保准你转头就告诉他。”

“可是如果不告诉顾柏川她是谁,那她写这封情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你懂什么呀。”纪从云抱着臂,一脸软硬不吃的样子。

我确实不懂,不明白她们女孩的心思,在我认知里,“情书”就像是“战书”,写了就意味着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轰轰烈烈的,非得要拼出一个你死我活来,要么相爱,要么相怨,就像是顾柏川看的纪录片里那些动物,为了求爱热烈地死去。

我盯着她,问:“真不是你自己写的?”

“真不是!”

纪从云急得脸都红了,我姑且信她,于是将那封粉色的信件揣入口袋,在转身离开之后,我本来想拆开看看,却最终也没有打开,径直走到垃圾桶前面,将它撕了个粉碎,扬起的纸屑飘飘荡荡,跟着那朵紫色的小花一起落入垃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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