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喜欢我的钱(140)

作者:生姜太郎 阅读记录

季时风垂下头,同样笑了笑。

他几乎要忘记了像这样一家子人围坐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托身边这位蔫头巴脑的倒霉蛋的福,他这辈子还有机会可以体会到。

路祖康喝了口水,挺起身板:“说事儿了,赶紧的,说完开饭。”

·

其实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要是搁以前,那全凭路祖康一人做主了。

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商量着来,大到路易复读选哪所学校,小到家里是不是要在门口安一个一百二十块钱的监控摄像头……无论大小,都是议题,由一家五口投票表决。

这回要说的事儿吧,就是林咏梅的工作。

上次一家人把话说开了,大家都不愿意林咏梅再回去大排档洗碗。

林咏梅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要操劳一家大小已经够累了,哪里还吃得消这么辛苦的工作。而且大排档那一带鱼龙混杂的,时不时就出几档打架斗殴的社会新闻,太不安全。再加上前段时间路祖康出门上班了,在一个化油器工厂安装零件,朝八晚五包早午餐,月休三天,工资七千多,一家人省着点,倒是勉强能够吃穿用度。

于是林咏梅就在家里歇了一段时间,但家里总归是还欠着外债,林咏梅总惦记着也找个事情做,否则心里就不安。

恰好筒子楼一层有户人家要回农村老家,原先是卖早点的,有辆现成的流动餐车,林咏梅想低价盘下来,做点小生意试试。

“我主要是考虑到,一来吧,赚多赚少无所谓,做点小生意,多少有个收入,”林咏梅说道,“二来呢,下半年牧牧初三、大宝儿和小宝儿高三,三个孩子——现在加上小季,家里四个孩子都要升学,我干这个比去外边打工时间上灵活,能有多些时间顾着你们几个宝贝。”

“举手投票吧,”路祖康看了眼季时风,一脸不耐烦,“也给你一票。”

举手同意的有三个人——林咏梅、路祖康和季时风,剩下仨人没举手,平票了。

路辞“啧”了一声,强制按下季时风的手:“嫁鸡随鸡嫁我随我,我不同意他也不同意!”

路祖康保守了一辈子,听不得这么“浪荡”的话,又瞪眼拍桌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要脸了!”

“这就不要脸了?”路辞不仅理直气壮,还得意洋洋,“往后还有更不要脸的呢,您老习惯习惯。”

林咏梅笑道:“行了,就你们姓路的爱吵架,炮仗似的。不同意的几个宝儿说说吧,为什么。”

路易先说:“出去摆摊那也太累了,早出晚归的。”

“我现在成天待在家里不累呀?你们一个个的上班了上班、上学了上学,我就一天到晚傻坐着,老年痴呆都坐出来了。”林咏梅说道,“摆个小摊,时间我还能控制,要是哪天累了不想去了,那就在家躺着,多舒服。”

方牧接着说道:“出去摆摊那也不安全,要是遇见流氓了怎么办?”

林咏梅方方面面都想好了:“我都看过了,往东边不到一公里就是民族中学,我平时摆学校边上,能好些。要实在不行,我就摆到你们几个的学校边上,有你们几个男子汉在,还有小流氓敢招惹你妈我?”

路易和方牧对视一眼,没话说了。

林咏梅转向路辞:“小宝儿,你说说。”

“我就是觉得……觉得……”路辞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了,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摆摊进货也得花不少钱啊,成本忒高,不划算。”

林咏梅点点头:“这点我倒是考虑过,也问了价,就怕不保本。”

季时风接话:“这个您放心,我常去中心批发市场干活儿,他们负责物流的老大我熟,拿货能便宜。”

路辞急了:“靠!你哪边的啊!”

“行啊小季,等你这几天有空了带我过去看看,我打听打听。”林咏梅笑着说,“小宝儿,这下能同意了吧?”

“不同意!”路辞这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理由呢?”季时风问他。

“理由就是……就是……”路辞支吾了半晌,把手往前一推,“反正我就是不想你出去打工,我想让你享福。”

林咏梅既欣慰又无奈,摇摇头:“你这孩子。”

季时风轻笑,抬手拍了拍路辞后背,指腹在他的脊骨上轻轻摩挲着。

·

一桌子人又投了一次票,这回五比一,路辞没招儿了,开始耍赖:“你们现在就是合着伙对付我一个呗,我离家出走成不成?”

路祖康“嗤”了一声:“你走呗,你能走哪儿去啊?”

“瞧不起谁啊?”路辞翘起二郎腿,脚丫子晃晃悠悠,又开始得瑟,“我去季时风家呗!”

路易瞅他一眼:“季时风爷爷不还没同意你俩吗,也就你成天死皮赖脸往人家里凑,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话路辞没法反驳,干瞪眼小半天,又和季时风告状,“季时风,路小富骂你家是个屁股。”

“谢谢阿姨,”季时风先是礼貌地接过林咏梅盛给他的汤,接着转头拍了下路辞大腿,低声道,“不许抖腿。”

路辞磨了磨后槽牙,不说话了,老实吃饭。

·

吃过了饭,季时风留下来给路辞分析了下这回期末考的分数结构,又给他勾出了几个物理知识点,叮嘱他睡前温习。

过了八点钟,季时风估摸着爷那边差不多快要结束了,起身离开,路辞送他下楼。

时值盛夏,即使是晚风也不免带着三分燥热。

两个人在巷子里并肩走着,摆臂时温热的肌肤轻轻摩擦。

巷子里的水泥路没有铺沥青,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平整。

里面有好些处恼人的凹陷,要是遇着阴天下雨,就累成叫人避之不及的脏水坑。虽然连日的大晴天让水分蒸发,但在难以接受阳光直射的巷子里,这些凹陷处还残留着水渍。

路辞遇着一个凹陷就跳一下,连着跳了好几个,乐此不疲。

季时风笑话他:“幼稚不幼稚,不嫌累啊?”

“不累呀,”路辞跳过一个晃着水的小坑,“我数过了,这条路一共有三十多个巴掌大的坑。”

“兔子似的,”季时风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瞎蹦跶。”

“嘿!看我路大将军小飞侠!”路辞双脚并拢,用了个立定跳远的造型,跳过一个凹陷,稳稳落地后踮起脚、高举双手,对着四面微微躬身致意,接着扭头朝季时风抛媚眼,“季时风,看我,像不像奥运冠军?”

“你也就是个嗷嗷冠军,”季时风掐他脸蛋,“不觉得这些坑脏啊?”

和脏水坑玩得挺起劲,倒霉孩子!

路辞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因为脏,所以要跳啊。越脏,就要越用力跳。”

季时风怔了怔,刻意放缓脚步,让路辞走在他前面几步。

他跟在路辞身后,看着路辞走几步就蹦一下的背影,忽然觉得很是感触。

说分手的那一天,他在马路对面遥遥望着这条巷子,逼仄、阴暗、潮气氤氲,而路辞是多么鲜活敞亮、和这条巷子截然相反的一个人。

季时风那时在想,倒霉蛋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地方,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无法适应,一定很不习惯,一定会摔跤、会害怕、会掉眼泪,所以他决定要回头,要回到他的倒霉蛋身边。

然而事实并不如季时风所想,他看着路辞跳跃时扬起的衣角,连同燥热的风、昏暗的小巷、凹凸不平的土坑也被他拂动了。

季时风眼底眸光闪动,他早该发现,路辞能够让黯淡的一切变得鲜活,包括风、巷子、和小坑,也包括他。

因为越暗的地方,路辞就越用力地去发光。

季时风轻轻笑了笑,喉结上下攒动。

他在想,其实从头到尾,真正害怕的那个人是他,真正需要对方的那个人同样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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