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你了,我的角儿!(132)
江野睡着了,他没去现场,却梦见了血淋淋的大巴车,压瘪了、变了形。
梦见高大柱被压碎的右腿,梦见了倪翠萍满头鲜血昏迷不醒,车里车外横七竖八都是伤者,一张张全是他熟悉的面孔……
到处都是哭喊声。
梦里头江野把整件事情连贯起来,想通了。
出事之后,死里逃生的王芳菲第一时间通知了杜晓春。这么大的事故,作为主管领导的杜晓春怕被追责,翻出来江玉堂去年留下的脱离协议,签名盖章后送了过来。
李逸臣汪雅梅都没有通知江玉堂,怕只怕他受不住,王芳菲却给江玉堂打了电话,必然是受杜晓春指使。
江野梦见了杜晓春,她站在高处笑,看着侧翻在山腰的大巴车冷笑,让人毛骨悚然。
他身子在汪橙怀中一震,惊醒过来,额头鬓角都是冷汗。
“我……”他的声音自己都听不到,吃力地问:“我睡了多久?”
他睡了十分钟都不到,汪橙心里一阵阵发疼,下巴抵着他的头,“再睡会儿,乖。”
“我……我……”江野觉得自己说话越来越吃力,用尽力气也发不出声音,他艰难地叫道:“师……哥……师哥……”
汪橙脑子里轰地一声,抱江野的胳膊紧了几分。
江野咳了几下,他挣出手来按住自己的喉结,低垂着眸苦苦一笑:“我哑了。”
“哭出来,别憋着自己,桃桃求求你,哭出来!”
夜风呼呼扫着,剧团大门口挂的铜招牌被风吹落,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仓才仓才仓才……”周阔海嘴里打着家伙将那落地的声音淹没,手持长枪在院子里走圆场,越走越疾,他戟指黑夜:“呔!待某追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哇呀呀呀……”
老头咬牙切齿骤然收步,抬膝将长.枪磕折扔在地上,垂胸长须凌乱,仰面大吼:“天呐——你把刀捅我心里搅啊——”
*
第二日一早,一波波媒体涌往医院想要采访,全被保镖挡在门外。
江玉堂一家三口都需要静养,医院是待不下去了,当日穆小乙将他们安排到南城隐蔽的别墅区,也把周阔海接了过来。
此后几日,不知从哪里传出各种小道消息,铺天盖地挤占人们视野。
—传闻“天下第一团”河州剧团被相关单位撤销。
—素有戏曲神童、金梅二度之称的江野失声,惜别舞台。
—《西厢记》原班人马死伤惨重,无缘今岁寒梅杯。百余场商演不能履约,将面临巨额赔偿。
—业内人士透露,名旦汪某某与人私通,私生子正是汪某。
……
汪橙无暇理会这些,他每天要煎很多药。给江玉堂养身体,给李清芬安神,给江野治嗓子。
“怎么都不见好啊?”周阔海焦急地问,脸上写满了“你这个小神医到底靠不靠谱”。
汪橙:……
慢慢来吧,急不得。
爷俩端着三碗药进屋,监督着他们一家三口喝下去。
李清芬丢了碗半躺半靠在床头,一手拉着汪橙,一手拉着江野,警惕地看着坐在床尾的江玉堂。
她问汪橙:“桃桃,那个男人是谁?他老偷么瞅我。”
“我舅舅。”汪橙说。
李清芬一点都不迷糊:“你哪儿来的舅舅?”
“去年刚……刚认的。”
江野哑着声:“那是我爸。”
李清芬噗嗤一声笑了,“你一个孤儿,哪儿来的爸?”
人物关系理不清,周阔海要疯,收了碗摇着头出去了。
李清芬问江野:“玉堂,这两天怎么不见雅梅?”
江玉堂说:“雅梅去帮逸臣了,那边都需要照顾。”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李清芬低声对江野说:“哪儿的老男人坐我床老半天,你也不把他赶出去!”
江玉堂鬓发白了不少,江野无奈地看了他爸一眼,他爸只好出去了。
李清芬回头又问汪橙:“桃桃,去看你高叔倪姨了没?”
“都还好。”汪橙说:“高叔精神不错,倪姨大多时候都在睡,慢慢都能养好。”
“小高格呢?这可怜孩子。”
汪橙说:“高格也好,和我妈……不,和我姑姑还有小叔都在伺候着。”
“诶?”李清芬猛想起来:“橙橙呢?”
汪橙:……
江野面无表情:“北大了。”
汪橙:……
“净胡说,二模还没考呢,就北大了?”
合着只是搞混了两三个人对不上号,其他事一点都不含糊。
“妈。”江野吃力才能发出高点的声音:“您是不是装的?”
李清芬捂着脸笑,害羞地拍了江野一巴掌:“儿子在呢,你叫我妈!”
江野:……
“玉堂,那谁,杜晓春没再找麻烦吧?”
江野咬着后槽牙挤出来几个字:“看我怎么弄死她!”
汪橙扯了把发狠的江野,对李清芬说:“妈您睡会儿,我和爸先出去了。”
爸?
江野狠劲儿顿消,眼眸亮了。
两人出屋带上了门,久违的坏笑挂上了江野唇角。
“唉。”汪橙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喉结:“快些好吧,叫你祖宗都成。”
“那你叫一声,叫一声我就好了。”
江野哑喉咙公鸡一样,还不忘欺负人。
汪橙把他拖回屋里,按到床上、掖好被角、没收手机:“睡觉。”
“大白天睡什么觉?”
“能别说话吗?”汪橙听他声音难受,“现在除了吃就是睡,好好养着,乖。”
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叫人乖了,令人又难为情,又觉得好听。
江野乖乖地点点头。
把门带好,汪橙去了江玉堂卧室。
别墅是挺大的,三层,十几间屋子,楼上楼下地跑。
江玉堂交给他三张银.行卡,“咱家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密码是桃桃生日。”
汪橙把卡装好,江玉堂不放心,“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对付得了他们吗?”
汪橙微笑:“舅舅放心,您睡会儿。”
“不时不晌地睡什么?”
“养身体要紧。”汪橙把他搀到床上,“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
剧团排练厅。
台下坐着几十号演员,台上王芳菲背着手踱来踱去。
“都想清楚了,到底是谁对不起你们。”王芳菲说:“他江玉堂去年就和局里脱离了,还瞒着大家伙。为什么,交局里的钱他想独自昧了呗!”
“江团不是这样的人!”
“对!江团怎么会做这种事?”
台下有人不服气,王芳菲反问:“白纸黑字两个公章的文件能有假?!”
“这里头肯定有事!”
“反正我不相信江团会贪那点钱。”
王芳菲大声道:“一个个护短,你们是还想靠着周门?江玉堂废了,李清芬疯了,倪翠萍到现在还没醒,高大柱残了,金梅二度的江野?哑了!都醒醒吧!一场事故折了咱们那么多人马,河州剧团已经没了,在坐的万幸没参加那场演出,全须全尾活了下来,你们就不想想以后怎么办吗?吃什么、喝什么!”
台下安静下来。
王芳菲喊着说:“西厢记是挺火,签了一百多场商演不够他们得瑟的,看着能赚两千多万,现在演去呗!演不了啦!毁约啦!那点家底儿够赔违约金么?”
乐队首席琴师秦师傅恼了,蹦了起来:“你这小丫头片子说话怎么那么狠毒?倪老师平日待你不薄,谁觍着脸一心想拜入周门?现在人家落了难,你站台上说风凉话?!”
王芳菲辩道:“我这是说风凉话吗?我是在给活着的人谋出路!”
秦师傅跳到椅子上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天媒体采访,就你在那儿嘚啵嘚。第二天新闻就刊登出来,说什么汪老师和旁人生下了汪橙,你安得什么心思?明知道他们要去摘梅花,明知道寒梅杯首重艺德,你这不是给人添恶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