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你了,我的角儿!(74)

作者:两杯白 阅读记录

大家都有得忙。

最后面的范星芒实在无聊,竖着耳朵听她们聊天。

李清芬说的都是演出遇见的趣事,江玉堂说的是办戏校的事,范星芒不知不觉听入了神。

他想,我如果还留在团里,怎么也不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人一步步挪了过来,坐在第三排,问道:“师姐,团里还缺演员不?”

“怎么说呢?这两年台口多得演都演不过来,就这还分了三支演出队呢。师哥这不想着办戏校嘛,多培养点演员!”倪翠萍故意气他:“范老板,你身上功夫还在吗?”

范星芒哑口无言。

瞧他不说话,倪翠萍接着挤兑:“你当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大武生呐,不是整天喊着嗓子比大师哥都好,挤兑师哥没你嗓子亮堂?那时眼里也没夹着我们啊。”

范星芒还不上嘴,把鞋脱了恶心人。

倪翠萍捂着鼻子把他往后排撵,范星芒蔫笑着装瞌睡不理人。

李逸臣回头冷冷说:“别给脸不要脸,逼人动手。”

“动手就动手呗,反正是儿子就能揍我。”范星芒倒有个口才。

臭鱼烂虾味把江野熏醒了,他扭头瞥见了光脚的范星芒:“能把鞋穿上不?”

范星芒不理他。

江野说:“范师叔,咱俩聊会儿?”

范星芒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咱俩有什么好聊的?”

汪橙压根没睡着,江野说话时他便睁开了眼,瞧江野笑不露齿的小样儿,就知道这人憋着坏。

“聊聊金丝玉鸳鸯靠呀。”江野说。

车厢里一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音响还在唱着。

范星芒愣了下,低头穿上鞋去了后排。

江野绝非饶人的主,他翻身起来趴靠背上,冲范星芒背影喊:“聊聊啊,怎么走啦?”

范星芒装聋。

江野说:“叫我猜猜看,范师叔听听我说得对不对。”

“听说宝靠丢的时候,正演出呢,好么央怎么会停电呢?里通外合吧?还听说来电的时候,范师叔被人打晕躺在地上,谁打的你?”

范星芒没敢和江野对视。

“事后不久,您就去了省城,做生意的本钱哪儿来的?对了,和杜晓春合伙的,她那么有钱吗?范师叔咱俩商量商量,再给您加五万,说说两件大靠卖哪儿了行不行?”

范星芒恼羞成怒:“江玉堂你管不管你儿子在这儿血口喷人!”

音响里《四郎探母》正唱到高潮,江野开嗓就接上了快板,唱得行云流水一般:“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得延辉喜心间。站立宫门----”

高格忙不迭打了节拍:“吧、嗒、仓!”

江野作比成样一甩水袖拉了个架势,双眉一挑,凌厉的眼神横向范星芒,高八度的调门唱道:“叫小番——”

“好!”

高格吼道:“我操这嘎调真嘎!”

江野下巴微扬看着范星芒,轻蔑地笑了下,当初你不是挤兑我爸嗓子没你亮么?

这一嗓子震得范星芒直犯迷糊,他暗忖就是自己鼎盛时期也够不上这个调门,江玉堂生了个好儿子。

他不由转眼去看汪橙,也是个好儿子,可惜不是他亲生的。

江野在一群戏曲名家们的掌声中坐了下来,汪橙垂眸想了想,偏头看向江野,有话想说。

“怎么了?”江野问他。

汪橙说:“你不该去北大。”

“那你去不去北大?”

“去。”

江野对他一笑:“那我肯定也得去。”

范星芒再没犯贱多嘴,一路安安生生到了省城。

车子直接开到省医院,汪雅梅拉着儿子下了车。

她曾认为做亲子鉴定是对自己的侮辱,十几年后,也唯有鉴定能还她清白。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范星芒根本不相信汪橙是他的亲生儿子。

医生介绍,毛发、血液都可做鉴定。

汪雅梅说:“上次是用了头发,这次还用头发。需要多长时间能出结果?”

范星芒轻车熟路地抢答:“三个月嘛!”

医生笑了下:“三个月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只需要几个工作日,加急的话立等可取。”

江玉堂说:“那就加急。”

为了不耽搁时间,大家分头行事。江野和汪橙等在医院,其他人去了民政局。

两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了有半个多小时,期间见到两对儿家庭来做鉴定。男人们都是苦瓜着脸,女人们红着眼抱着孩子。

有个小孩儿三四岁的模样,朝爸爸伸着小手,哭道:“爸爸抱抱、我要爸爸抱抱......”那男人又想伸手,又忍着不看小孩。

看着这样的场景,江野叹息了一声。

汪橙看得心里难受,偏过头去。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鉴定结果出来后,如果这个小孩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那么他会有怎样的人生。

江野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不是人人都像范星芒。”又觉得这句安慰的话,对汪橙来说太过残忍。

汪橙说:“但愿。”

“咱出去走走吧。”江野拉起了他。

两人在医院门口的路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汪橙看他担忧的样子,笑了下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真的?”

“真的。”

“那行,我给你找点事做。”

汪橙被剪了一绺头发,江野在他头上揉了揉,“你瞧这个豁口怎么都遮不住,特丑。”

这人天不亮就心心念念想剪头发,这时更有了理由。

汪橙如了他的愿:“走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理发店。”

“欧耶!”江野得逞,两人相视又笑了。

*

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的办公室不大,江玉堂带着这一群人熙熙攘攘挤了进去。

办公人员见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很惊讶。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笑得挺开心,问:“你们走错屋子了吧,结婚登记在隔壁。”

高大柱哈哈一笑:“那没错了,我们就是来离婚的。”

办公人员看看他们几男几女,傻了:“都......都离婚?”

一群人没忍住哈哈乐了起来。

倪翠萍把汪雅梅推到前头,高大柱把范星芒拽了过来,“他俩离婚。”说着话掏出一把糖果分给工作人员:“大家同喜、同喜。”

工作人员无语地看着他们,干这行许多年了,没瞅见过来离婚比结婚都高兴的人。

江野和汪橙拿到鉴定结果的时候,这边手续还没办完,两人打车杀了过来。

江野迫切地想把鉴定结果摔范星芒脸上,比汪橙都着急。

他想亲眼看看范星芒的反应,想看看这个人心负愧疚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

汪橙面色如常,对于他来说,这份鉴定书只是能还母亲一个清白罢了。它迟到了太多年,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未来。

汪橙并不指望范星芒有丁点悔过之心。即使悔过又能如何?

时至今日,什么都无所谓了。

到了民政局,一行人已等在门口。江野抓着鉴定书跳下了车,吊着一只胳膊还挺利索,紧奔了几步:“范星芒呢?”

“拿到钱就走了呗!”

“哎呀!”江野跺了下脚,“怎么走了呢!”

“咋劝他都不愿意等。”

汪雅梅接过鉴定书翻看了两眼,倪翠萍探头瞅了瞅,末几行写着:依据DNA检测结果......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性为99.9999%。

“唉!”汪雅梅长叹一声。

她一手拿着离婚证,一手拿着鉴定书,抬头望着天空。这一步走错,用了整整二十年时间来弥补。

正秋高气爽时节,高远的天空晴朗明净,汪雅梅豁然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

“雅梅。”李清芬和倪翠萍团团抱住了她,“雅梅你解脱了。”

汪橙淡淡笑着,说:“妈,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江玉堂拍了拍汪橙的肩膀,李逸臣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胳膊:“重生吧,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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