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116)

说罢,生怕他抓着自己,要她再夸,李妩忙转过脸,继续看着窗外风景。

车厢内又静了下来。

看着那趴在窗口面朝外面的纤细身影,裴青玄忽的忆起旧日无数个类似的场景,他看书,她趴在他的身旁。

只从前,她都是面朝着他,像只慵懒猫咪,软软与他撒着娇:“玄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陪我玩。”

他哄她:“快了,看完这册书。”

她叹气:“好吧。”

过一会儿她没了声,他放下书册再看,她已枕着手臂甜甜睡去,雪白颊边都被压出红霞般的浅痕。

那会儿是真正的“两小无嫌猜”,哪像现在……

漆黑眼瞳微闪了两下,而后又变得深暗。

就算现在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也没关系。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已足够。

这日夜里,到达新的驿馆入住,裴青玄仍旧拿出那副镣铐,将他与李妩的手腕锁在了一起。

李妩歇斯底里与他闹了一场,骂也骂了,求也求了,没有用。

在这一点上,他固执的可怕。

到最后李妩精疲力尽,伏趴在被里无声落泪。

他圈着她,克制而温柔地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低沉着嗓音诱哄着:“阿妩,别怪朕……朕也不想的……”

这副镣铐,并非他对她的惩罚。

若他真想罚她、折辱她,他大可锁住她的手脚,何必要将自己也与她锁在一起。

他只是实在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她。

那种蚀心裂骨的痛意再来一次,他或许真会变成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做出些更可怕的事。

李妩已全然听不进他的话,就像她不懂,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偏执,如此不可理喻。

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会锁住他们俩。

每个清晨,他又会温柔替她涂药,就像昨晚锁住她的人,并不是他。

在日复一日的赶路中,终于在十一月初,马车到达长安。

犹记离开长安时,还是盛夏时节,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郁郁葱葱,浓绿盎然。转眼几月过去,碧绿的叶子变得枯黄,在萧瑟寒风中片片凋敝。街上来往的人也都换下色彩鲜艳的轻薄夏衫,纷纷穿上御寒的薄袄。

在进宫之前,裴青玄命人将马车驶去了太傅府。

李妩有些诧异,裴青玄替她挽发,又沾了些鲜红胭脂,覆上她饱满好看的唇瓣,细细抹匀:“你在外这么久,老师都担心病了。现下回来,自要与他报个平安,叫他放心。”

胭脂抹好,他捧着她的脸看。

素齿朱唇,双瞳剪水,腮晕潮红,花颜胜雪,越看越觉得可心称意。

喉咙上下滚了滚,他俯身,贴着那两片蔷薇似的柔软唇瓣,本是浅尝,渐渐收不住,撬开她的贝齿改为深入的吮吻。

直到马车停下,外头响起马夫的声音:“主子,已到太傅府。”

李妩才推搡着他的胸膛,躲开他不知收敛的吻:“够…够了。”

唇上才涂的胭脂又被他吃了个干净,简直是白涂。

“朕越来越觉得,你就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裴青玄哑声道:“不然怎会每一处,都长在朕的心上,百看不厌,爱不释手。”

李妩被他这亲昵腻话说得耳热牙酸,推着他:“别闹了,待会儿还要见人。”

“好,不闹。”手掌從羅裙收回,取过帕子擦拭,他慢条斯理地提醒:“阿妩别忘了,太傅嫡女已死,你现在是沈雯君。”

说起这个,李妩表情微僵,心下忽的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快就被抓回来,她当初就不该冒着风险金蝉脱壳。

但转念再想,李妩死了也好,起码死的清净,不会因着与皇帝这些纠葛,而带累了太傅府的清誉。文人最重清名,父亲在士林多年,门下学生无数,自己若成了叫皇帝不思朝政的奸妃,李家岂非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有失必有得,当初既然那样做了,落子无悔。

她在车厢整理衣衫鬓发之际,裴青玄递了块牌子,让门房传进府邸。

不多时,李砚书和李成远就扶着李太傅前来门口迎接。

彼时日头偏西,光线柔和,李家人清楚看到那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里,一袭暗紫色锦袍的皇帝掀帘下了车,他并未立刻走来,而是转过身,朝马车里伸出手。

一只素白纤细的柔荑从山岚色蒲桃锦帘幔伸出,缓缓搭在男人摊开的修长掌心。

看到那只手时,李家人呼吸不由屏住,再看那虽戴着帷帽也掩映不住的熟悉身形,一个个红了眼眶。

是阿妩。

她回来了。

隔着一层薄薄白纱,李妩也看到熟悉的门庭前站着的那几道身影,明明才分别几月,却恍若隔世般,叫她鼻尖发酸。

她急急上前,牵着她的那只大掌加重力气:“不必着急。”

李妩按捺住心头情绪,低低嗯了声。

两人并肩走到大门,李家父子三人齐齐朝裴青玄行礼。

裴青玄笑容和煦,抬了抬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进去说罢。”

李家人虽说对皇帝有怨,但他毕竟是皇帝,且此番也是他千里迢迢将李妩带了回来,撇开那些恩怨纠葛不说,起码现在人是好好站在眼前,没病没灾,于李家父子而言,已是值得烧香拜佛的好事。

一干人各怀心思,前后走进府内。

到了花厅,屏退下人,关上房门,李妩这才取下头上的帷帽。

“阿妩拜见父亲。”她双眸泛红,哽噎地朝上座消瘦苍老的李太傅行礼:“女儿不孝,叫父亲担心了。”

李太傅老泪纵横,抬袖拭泪:“人没事就好……”

天知道徐月娘的死讯传来时,他有多么后悔,后悔自己的纵容将女儿害上一条不归路,最后落得那样下场。

幸好皇帝剿匪归来,将女儿还活着的消息及时告诉他,否则那几日,他怕是真想不开,一条白绫上吊去老妻面前忏悔己罪了。

与李太傅行过礼后,李妩各朝李砚书、李成远两位兄长行礼,俩人也与李太傅同样的反应,纷纷颔首:“平安归来就是最好。”

入座之后,李太傅看皇帝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也猜到女儿待会儿怕是就得进宫,于是命人将两位儿媳妇都请来,叫她们也都见一见。

不多时,崔氏和嘉宁郡主就赶了过来,见到李妩皆又惊又喜。

李妩将她离开长安之后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在亲人面前,她习惯报喜不报忧。

这般说了足有一个时辰,眼见外头天色渐渐转暗,裴青玄起身,要带着李妩离去。

李太傅很是不舍,试图挽留:“还请陛下开个恩典,让阿妩在家多留几日吧。”

“这样的话,老师日后还是莫要说了。”

裴青玄薄唇微掀,虽是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连着语调都显得清冷:“朕可不想隔个几日,又听到太傅府起火的讯息。”

李太傅语塞,连带着李家人也都沉默。

还是李成远没憋住,说了一句:“阿妩本就是我们家人,是陛下非得将她抢入宫……”

“二郎!”李太傅和李砚书异口同声的呵斥。

嘉宁郡主也变了脸色,懊恼地看了眼自家夫婿,又忐忑地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好在裴青玄并无愠色,他只扫了眼李成远,而后不疾不徐起身:“二郎许是忘了,李家嫡女已死在六月初那场大火里。你若认不清人,晚些朕让御医替你看看眼睛。”

他走到李妩跟前,伸出手:“已耽误够久了,走罢,随朕回宫。”

看着眼前这只仿若玉雕的修长手掌,李妩红唇紧抿。

她迟迟没有动作,那道落在面门的视线犹如实质般,愈发冷冽:“阿妩。”

沉冷两个字,重重敲在她的心口。

良久,李妩认命闭眼,将手放进了那宽厚掌心。

手立刻被牢牢裹住,就如一张无形大网也将她牢牢束缚,男人垂下眸,定定看着她,磁沉嗓音透着一丝满意愉色:“这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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