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118)

这一刻她再不顾什么贵女的矜持端庄,只如一个乡野泼妇般,用双手、用嘴、用牙、拼尽一切去反击眼前之人。

可她的力量在男人的绝对力量前是那样薄弱,他甚至没有反击,只伸出一只手扼住她的双腕,便轻而易举就将她扛过肩头,带着走进那座笼子。

宽大床帷间铺着舒适柔软的锦被,每一寸都以名贵熏香细细熏过,被他抱丢在床榻间,李妩扑了满怀馥郁甜香。

等她反应过来,腾得从床上坐起来时,裴青玄已反身将那扇小门锁上。

小巧的金钥匙挂在他的脖间,妥帖放进绣着暗纹的衣领里。

他转过身,看着她在方才厮打间散乱的乌黑云鬓和凌乱衣衫,眸光轻晃。

缓步走去,刚想替她整理发髻,手才伸出,她就如一头愤怒母狮子狠狠地咬住他的虎口。

尖牙陷入皮肉,很快就渗出猩红的血液。

她双眸愤懑地盯着他,那眼神,好似要吃他的血、喝他的肉。

裴青玄心口有一瞬间的刺痛,他很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转念再想,恨就恨罢,反正要她爱他,已成奢望,有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由着她咬着,哪怕血液已染红了她的嘴唇和牙齿,他眉头也不曾皱起半分,只静静地望着她,如同在看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等李妩意识到这样咬他,他压根不在乎,厌恶地松开了嘴,朝一旁啐着嘴里的鲜血。

“还咬么?”

见她总算冷静一些,裴青玄挨着她身旁坐下:“虎口肉糙,或许咬的牙疼。身上的肉倒是细嫩些,阿妩要咬的话,朕脱了衣裳给你咬。或是你想直接饮血啖肉,朕也可取匕首来,放一碗血,割一块肉喂给你……”

他云淡风轻说着,李妩只觉荒谬至极,一双明眸盛满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满脑子都是“他是真的疯了吧”。

常人如何会说出这种话?且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认真,好似只要李妩点头,他立刻能割一块血肉给她。

可她又不是食人的怪物,要他的血肉作甚?

“要如何……你才能放我出去。”她实在有些累了,累到再闹不动,就连嗓音也充满无力的疲惫。

裴青玄沉默地看着她。

良久,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眉眼:“阿妩,朕已不指望你爱我了,所以日后就这样过吧。”

李妩被他这话激得毛骨悚然,什么叫做就这样过?他这真要将她关到死?

她原以为自己没力气了,可在他再次吻上来时,还是用力推开了他,细弱嗓音因绝望愤懑而颤抖着:“裴青玄,你这是要逼死我!”

裴青玄看着她,再次沉默了。

烛光昏朦的金殿内,金笼上镶嵌的宝石闪着艳丽的光芒,笼中床榻边,两人好似在无声对峙。

良久,裴青玄开口打破这份沉寂:“若你死了,朕也不会独活。”

李妩只听蹦得一声,最后一根丝线也断了,一颗心彻底没了依仗,沉甸甸地往下落,仿佛落入无尽寒冷的深渊。

他竟然连死都不肯放过她?

“所以阿妩,别再想着离开朕了。”

裴青玄伸手,捧住她的脸,烛光下那双凤眸含情脉脉,好似世间最深情的情郎:“往后与朕好好过日子,就像年少时祈愿那般,你我会白头到老,同衾同穴。”

李妩脑袋一片空,表情麻木地坐着,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裴青玄权当她是默认,低头亲吻她的脸,口中轻声呢喃着她的名:“阿妩,你乖一点……”

长指剥去华美衣衫,一件又一件,他边吻着,边握着那把细腰,轻缓而温柔地将她压倒在身后宽大的床榻上。

皎白月色映照着雕花窗棂,良夜正长。

一切好似回归到逃跑前的模样,除了圈禁她的地方从紫宸宫寝殿,变成了永乐宫这座金笼。

犹记得从前在紫宸宫抱怨,好似在坐牢。未曾想一语成谶,现下真成了坐牢。

一座黄金牢笼,她是唯一的人犯,而负责看守她的牢头,曾是她在这世上最喜欢、最依赖的男人。

白日里她就在这座笼子里生活,看书、绣花、发呆,早膳会有宫人从笼子间隙给她送来,裴青玄散朝后,便会来永乐宫陪她用午膳。

这个时候,他会拿钥匙将笼子打开,放她出来。

饶是如此,她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永乐宫,仅限于那四堵高高的朱墙之后。

他若有公务要忙,就让她坐在一旁做她自己的事。若得了空,他会带她做秋千、放纸鸢、看皮影戏,做一些她从前喜欢做的事。

然而再喜欢的事,没了玩乐的心情,自也变得索然无味。他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可她就是笑不出来,甚至更多时候,冷淡到一个反应都不愿给他。这份冷淡叫他不虞,于是夜间在榻上总会想方设法,逼着她给出各种反应。

被囚在永乐宫的第十日,裴青玄心情愉悦地找上李妩,说要送她一份礼物。

李妩疲惫地躺在榻间昏昏欲睡,这些时日他已经送了她无数份礼物,金银珠宝、首饰古董、或是番邦上贡的新奇玩意,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送给她,她也没多少感觉。

现在又要送她礼物?李妩靠坐在大红色团花纹迎枕上,连眼皮都不想抬。

裴青玄坐在榻边:“这次的礼物不一样。”

他说着,从绣着金丝飞龙的玄色广袖里拿出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阿妩打开看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李妩却并不配合他,神色怏怏:“手没力气。”

裴青玄知道她是故意在耍小性子,也不计较,只淡声道:“也行,你现在既要躲懒,夜里再用到手,可不许躲懒。”

说着,他自顾自打开那个盒子:“朕替你开。”

檀木盒子的双鱼鎏金锁扣打开,明黄色的锦缎之上,象征着皇后权威的金色凤印,在冬日偏冷的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芒,凤印上那只凤凰踏着祥云,翅羽飞扬,栩栩如生。

“阿妩当朕的皇后可好?”

面容英俊的帝王头戴金冠,一袭挺括的玄色衮服,手捧着那枚凤印于榻边深切凝望着她,狭眸噙着期待浅笑:“朕已问过钦天监,下月好几个吉日,但若论大吉日,得属次年正月十八。朕将那些日子都抄录下来,阿妩挑个喜欢的?”

李妩看着他掌心凤印,额心突突直跳,困意也消失殆尽,她直直迎着他的目光,红唇张合:“我不要。”

男人嘴角笑意微僵,沉眸看她。

李妩也不怵,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好忌惮,于是就连眼神也未曾躲避半分。

裴青玄敛笑,嗓音磁沉:“朕现下在与你说正事,莫要闹脾气。”

“我没与你闹脾气。”

甚至为了证明她的认真,她从迎枕直起了腰,乌眸定定看着他:“这个皇后,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裴青玄沉着脸:“一天不气朕,你就活不了?”

李妩讥讽地笑了:“陛下这话说的,我哪敢气你?不过我这么个残花败柳,哪配得上您的英明神武?您的皇后自要选个端庄贤德的名门淑女,选我这个以色侍人、困在笼中的禁脔,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阿妩!”他语调冷下,捏紧她的手指:“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本来就是,实话还不让说……”

“你若再说,朕现下就命人杀了楚明诚。”

李妩错愕:“你杀他作甚?”

“当年若不是他乘人之危,你怎会委身于他?”裴青玄眼含戾气:“他早就该死。”

李妩一怔,无法苟同他这强盗逻辑,但又怕他一时激愤,无辜带累楚明诚,只好道:“成,我不说那种话。但我也不会嫁你,当你的皇后。”

裴青玄蹙眉:“为何?”

李妩笑了,饧眼看他:“你真想知道?”

裴青玄抿唇不语,她这口吻,足以说明她接下来的话并不会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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