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128)

她勉力集中一丝精神,朝他挤出一抹虚弱无力的笑:“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裴青玄看着她莹白颊边那抹极淡的笑,犹如看到一朵开在悬崖边上的纤细脆弱的花儿,一阵风,一阵雨,就足以叫她折腰消陨。

他将人拥在怀中,嗓音低哑:“行,那就睡一觉。”

午后温暖的夏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榻边,也笼在俩人身上,如披上一层轻纱。

李妩靠在他的胸膛,耳畔贴着他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强而有力。

她忽然生出一种羡慕。

她感觉她的心跳好似越来越孱弱,如那满墙的蔷薇般在一点点枯萎,再没这样强的生命力了。

手掌抚上已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间,掌下似有轻动。

极轻极轻的一下,李妩都分不清那是真的再动,还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裴青玄看出她的愣怔。

“没……”她摇了摇头,并未将方才的感觉告诉他。

若是错觉,没必要说。

若是真的,那就当做她与孩子的第一次秘密交谈好了。

不过在这之后,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胎动愈发明显,裴青玄也会惊异地附耳凑到她肚子上:“阿妩,它又动了!”

这个时候,他再无平素那副淡漠矜冷的帝王庄重,而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父亲,英俊眉眼间盛满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儿的期待。

而李妩这时看他,总会生出一种恍惚,就好似他们中间没隔着那么多曲折,当年她顺利嫁入东宫,成为他的妻,他们共同期待着这个属于他俩的孩儿。

若是那般,她也能很开怀地笑一笑吧。

一行人在避暑行宫一直住到中秋节前,天气转凉,皇帝才下旨回长安。

离开一个夏日,再回永乐宫时,已不见那座巨大的金笼子,也不见那高高的四堵朱墙。墙没了,那些枯萎的蔷薇花自也无处攀附生长,皆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好在庭院内还栽种着其他花木,尤其两株金桂开得金灿灿,如缀着无数金子,芳香馥郁,格外讨喜。

李妩环顾四周,再看那堵不复存在的空墙,在原地愣怔了好半晌。

裴青玄宽慰:“入秋了,蔷薇枯败,怕你触景悲秋,便命人铲掉了。阿妩若喜欢,明年春日再栽种,保管又是一大片花墙。”

李妩回过神,低头摸了摸已明显隆起的腹,淡声道:“明年这个时候,它也出来了。”

夕阳余晖镀着她清丽的眉眼,泛着柔柔的和煦的光。

裴青玄看得心间也一阵敞亮,也抬起手搭在她腹间,与她一同感受着腹中那个小生命:“是,这小子害你如此辛苦,又踢了朕那么多脚,等他出来,朕定好好教训他。”

已不止一人看着她的怀相笃定是个男孩,但听到他这话,她难得驳了句:“若是个女孩,你也教训?”

裴青玄一噎,而后轻咳道:“女儿便由你管教。不过我们的女儿定像你,乖巧可爱……”

“我小时候乖?”李妩掀眸看他。

裴青玄再次语塞,她幼年的确算不得乖,老师从前不知为她和李二郎气出拍断了多少根戒尺。

但不乖又如何?在他心里,这世间再无比她可爱之人。

若有了女儿,他们的女儿便是世间第二可爱。

“阿妩莫担心,我们的女儿会是国朝最尊贵的公主,便是把天捅出窟窿,也有朕给她顶着。”

听着他这毫无底线可言的话,李妩扯了扯嘴角,又挪开他搭在腹间的手,说起正事:“后日中秋宫宴,你真的要我一起?”

自去岁入宫,外人只知后宫有位盛宠不衰的贵妃,却无人知晓贵妃的真实容貌。

而此次中秋宫宴,裴青玄让她一同出席。

“若不想去,在永乐宫歇息也行。”自她怀孕,裴青玄总怕她累着,床笫间都收敛许多,此番宴会也是看在是中秋团圆,怕她一人在永乐宫孤寂,胡思乱想:“后日朕早些离席,回来陪你和孩子吃月团。”

一阵沉默后,李妩抬手拢了拢衣领,乌眸看不出情绪:“我也许久没赴过宴了,便去看看罢。”

第60章

一轮明月高悬,金滟滟,玉团团,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千秋殿内灯火通明,各处摆满应景的灿耀金菊,大殿四周的幔帐也都换上秋香色印菊纹的样式,殿中还以彩菊摆出个巨大福字,格外喜庆添彩。

酉时刚到,一众官员携家眷依次入席,听闻此番贵妃也会来,大臣们不好议论,却能听女眷们低声嘀咕。

“今日可算能见到这位贵妃娘娘了!”

“可不是嘛,她入宫都快一年了吧,都不知道生得何模样。”

“算算日子,她那肚子也有五个多月了吧。”

“五个月……哎哟,那有挺大,待会儿就能瞧见了。”

这般议论着,又过了一刻钟,殿外响起太监的通禀声:“太上皇、太后驾到——”

殿内众人忙起身请安,看着那对貌合神离的皇家夫妇携手并肩地走向上座。

去年中秋,许太后心里牵挂着事悒悒不欢,今年想到李妩和皇帝重修旧好,腹中还怀了孩子,只觉苦尽甘来,这么多日的菩萨没有白拜,那么多的佛经也没有白抄。

太上皇的身子却不如去岁了,兴庆宫那个鬼地方冬日潮湿阴冷,夏日又闷热难当,裴青玄表面孝顺,可去骊山避暑也没他的份,他自己想去温泉行宫,裴青玄也以安危为由,不肯允准,压根就是将他圈禁在兴庆宫那个鬼地方!

思及此处,太上皇心下翻起愤懑,本想埋怨许太后一番,猛然想起去岁她都敢回嘴了,再看她这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怕是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迟疑片刻,他缓了眉眼,温声看向许太后:“雪华,听说那沈氏已有五月身孕,御医可看出是皇子还是公主?”

他主动攀谈,许太后心下惊奇,再听他问的话,想到他到底是未来皇孙的祖父,便道:“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打紧,只要平安康健,便是最好。”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这回还是先生个皇子为好。皇帝登基两年多了,膝下总得有个子嗣,国朝社稷才能安稳。”

许太后也明白这个理,但她哪敢奢望那么多:“生儿生女,上天自有安排,只要他们两个能好好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太上皇听出她话里的无奈,眉头轻拧:“那沈氏难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对于贵妃的真实身份,太上皇至今不知,是以他这一问,倒叫许太后也不知该如何答。

踟蹰一阵,她含糊道:“等会儿见着,你便知道了。”

太上皇不冷不淡地哦了声,对儿子的女儿也不好多问,于是顺势转了个话茬:“再过不久孙儿就要降世了,我也想享受下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你替我与青玄说说,日后我就住在皇宫里,不回兴庆宫了可好?”

看着面前男人虽苍老却不失俊美的脸,许太后心下有些犹豫。不过那犹豫很快被身后玉芝嬷嬷一声轻咳给打断了,她回过神来,想起前年自己挽留他住在宫中,他却一脸嫌恶地说:“你养出这样狠心逼宫的好儿子,还想让朕与你们同住在宫里?朕看着你们母子就恶心!”

那话实在叫人寒心,她那日回去后还哭了许久,觉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将个儿子养得这般不孝不悌、心狠手辣——

现下再想,儿子的确养歪了,不是什么好人,却也轮不到这老不修来指责自己。

“先前我让您住在宫里,您不乐意。现下后宫有了贵妃,您再住在后宫也不合适。还是住在兴庆宫吧,那儿宽敞,还有诸位妹妹陪着您,您住着也自在。”说罢,许太后也不想与他纠缠,转过脸佯装不耐道:“皇帝他们如何还没来?玉芝,派人去问问,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玉芝嬷嬷给了许太后一个赞许眼神,嘴上应道:“是,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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