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176)

一会儿叫妹妹死,一会儿叫妹妹生,他当自己是握着生死簿的阎王爷呢?

“二郎,慎言。”李砚书一袭朱色官袍,神情肃穆:“总归他这回说话算话,放了妹妹归家,又宣布了死讯,日后妹妹能安心待在家了。”

说到这个,李成远面色稍霁,哼了声:“还算他有点良心,没一错再错。”

李砚书眉心蹙了蹙,左右看了圈,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暗松口气。又怕这傻弟弟口无遮拦,忙扯着他,远远离开。

待到傍晚,俩人从各自衙署下值回家,在饭桌上将此事说了。

李妩半点不惊讶,拿着筷子夹了块炸藕粉肉末丸子,放进裴琏的碗中:“他是皇帝,自会将事情安排妥当,不必我们操心。”

见妹妹这样说了,李砚书和李成远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

趁着今日桌上人齐全,李妩顺便提起迁新居之事:“东乡那处庄子已收拾得差不多,我看了黄历,下月初二是个宜迁居的好日子。我打算那天带着琏儿搬过去。”

她说这话时,清丽眉眼间一片舒展愉意,尽是对未来日子的向往。

李砚书却拧着眉:“阿妩,你真要搬去那么?”

崔氏也满脸不舍:“在家里住着多好,且不说咱们平日凑在一块儿说话绣花,便是孩子们每日一起读书玩耍,彼此有个伴,也更热闹。”

大房俩口子表了态,二房夫妇俩也齐声附和,劝着李妩就在府中住下。

一旁的孩子们听闻姑母和小表弟要搬出去,也都纷纷望向裴琏,七嘴八舌:“阿琏弟弟,你不要走,留下来一起住吧。”

“我们一起玩弹弓,还能一起放风筝!”

“对呀对呀,你一个人在乡下有什么好玩的,还是长安城里热闹。”

裴琏虽是孩子,可在搬家这件事上,心意却如李妩一样坚定。

来到外祖父家的第一天,阿娘就说了,会给他一个家。

尽管表兄和表姐们都对他很好,可他还是想去自己的家,而不是这般寄人篱下。

“乡下也会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我可以与他们玩……”裴琏嘴上这般说,其实心里想的是,他根本就不想跟小孩子们玩。

小孩子们太吵了,有那钓鱼放风筝的闲功夫,他更喜欢自己看书,或是跟外祖父学下棋——他喜欢跟肃王家的阿狼玩,也是因为阿狼拳脚了得,和阿狼过招能学有所获,而且他知道无论是父皇还是阿娘,他们都想要自己与阿狼亲近,延续裴谢两家的深厚情谊。

父皇和阿娘不会害他,他愿意听他们的话,与阿狼交好。

“阿娘,等我们搬新家了,让寿哥哥、安姐姐还有绒绒表姐都来玩,好不好?”裴琏扭过脸,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片天真无邪:“反正咱们家庄子大,他们一人一间屋都够住。”

李妩低头,对上孩子澄澈的眼,也清楚他那点小心思——他不想留在李府。

“好,到时候他们一人一间屋,想住多久住多久。”她应下,唇角带着柔柔浅笑,又抬起眼,望向对座的兄嫂们:“庄子里的家具与仆人一应都安排好了,就等着搬过去呢。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的确想去清静处休养一阵……哥哥,嫂嫂,你们可别再劝了,安安心心备好贺礼,待到下月初二,来我庄上喝乔迁酒就是。”

“有酒喝就成。”坐在主座的李太傅笑吟吟道:“我没什么贺礼好备,到时候送你一幅字,你可别嫌弃。”

李妩知道父亲这是在帮她打圆场,弯眸笑了:“外头不知多少人想求您的墨宝,女儿哪敢嫌弃。到时我定将您的字,挂在书房最显眼之处。”

“那敢情好。”李太傅抚须,又扫过儿子们:“你们可不能学我,得好好给你们妹妹备上一份贺礼,不然阿妩不计较,我也不答应叫你们上桌吃饭。”

李砚书哑然失笑:“父亲放心,定是厚礼。”

李成远也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明日我就去东市逛,定然给妹妹送份福气满满的贺礼。”

“那我就先谢过两位兄长了。”李妩边说边起身,玩笑般的行了个礼:“到时候我让人多备几坛好酒,不醉不归。”

说说笑笑间,搬家之事便也定下了。

裴琏对搬家无比期待,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踮着脚去撕桌上的黄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也一日日的寒冷。

待到十月初一这日,内外命妇照例入宫与太后请安,李妩便托两位嫂子将裴琏带进宫,让孩子与许太后见一面。

崔氏和嘉宁自是欣然答应,一早就带着裴琏出门。

对于皇宫的一切,裴琏只觉无比熟悉与亲切,见到许太后时,更是欢喜不已。

祖孙俩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然而便是再不舍,天色一暗,裴琏还是得与两位舅母出宫。

看着许太后泪花闪烁的模样,裴琏伸手擦着祖母的泪,小大人般安慰着:“祖母莫要哭了,我阿娘说了,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让我与舅母们进宫与你请安,再过十几日,我又能见到你了!”

“还要十几日……”许太后悲从中来,只觉太难熬了:“琏儿,外头到底比不上宫里,不然你还是随祖母住在宫里吧,你在外头,祖母一颗心无时不刻都牵挂着。”

“祖母不必牵挂孙儿,阿娘在东乡买了庄子,有屋舍有园林还有好大一片良田,明日我们就要搬过去了。对了,那里有一大片果林,种了许多的果子,下回进宫,我给祖母摘新鲜的果子吃。”

自母子俩出宫,许太后放心不下,一直有派人打听母子俩的事。关于李妩在东乡买庄子之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李妩是真想搬过去——看这意思,是想彻底避开阿玄,隐居乡下了。

想到皇帝近来如同自虐般,没日没夜地忙着政务,半点不爱惜身体,许太后心下万分惆怅,再这样耗下去,没准哪一天,她真的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等崔氏她们带着裴琏出宫,许太后颓然坐在清清冷冷的慈宁宫,静思许久。

直到窗外最后一缕霞光被夜色吞没,她提起一口气:“玉芝,去紫宸宫把皇帝请来。”

十月初二,大吉,宜搬家、宜出行。

东乡地处长安东边二十里,依山伴水,良田肥沃,十五里外有个沣水镇,热闹富庶,平日乡里人不愿跑远了去长安,便在镇上采买,价格并不比长安贵多少。

李妩买下的那处庄子伴着青山,出门便是条山上瀑布聚流的河,又因地势比其他村镇高处一些,视野极佳,站在门口可眺望东乡齐齐整整的良田以及周遭错落有致的村落。

先前她过来察看时,就指着那一大片肥沃良田与裴琏道:“那些田地都是我们家的。”

裴琏看着那些田,心下并无多少感受,大抵是父皇曾带着他看过大渊朝的疆域图——午后的紫宸宫格外静谧,父皇持着匕首,锋利刀尖划过疆域上的每一块,嗓音磁沉而平静:“这里、这里、还有这……都是我们的。”

刀锋又指向灰色地区,父皇狭眸幽深地盯着他:“这些地方,现下虽未归大渊,但等你长大了,便可将它们变成大渊的疆域。”

父皇的话语好似有魔力,那炽热而满怀期许的目光叫裴琏胸腔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十分振奋地点了头。

可现在静心想想,父皇自己为何不把那些灰色疆域变成大渊的,还要等他长大?

思绪被一片喜气洋洋的贺喜与爆竹声拉回,裴琏微微仰脸,望着庄园大门挂着热烈红绸的匾额,上书“静园”二字——

字是外祖父所写,名是阿娘所定,取“宁静致远”之意。

这处庄子有了新主人,周围的乡民们也来凑热闹,李妩早命人准备好喜钱喜果子四处散着,同时将自家的“情况”告知周围。

“我们夫人姓李,夫家原是在江南做官的,可惜天不假年,早早去了,留下夫人和小主子相依为命。”是个有儿子傍身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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