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2)

上好的檀香自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赵氏揪着帕子,一张脸沉得能挤出水来。

李妩的过往,满长安谁能不知?

作为李太傅的嫡女,李妩与太子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她十岁时,皇后就在家宴上说过,待李妩及笄,就将她聘入东宫。

虽是一句笑语,但众人心知肚明,李家小娘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何况待小儿女长大后,太子待李小娘子那份珍视,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谁知这桩原本可传为佳话的姻缘,却因内宫争斗,化作泡影——

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被废,贬去偏远苦寒的北庭。

太子离开长安的那一日,正是李妩及笄的日子。

她已成人,却再无法做他的太子妃。

再之后,李妩嫁到了楚国公府。

一想到当今圣上,赵氏再看李妩,简直看灾星般——

抢了皇帝曾经的“未婚妻”,她儿子的前途还有指望吗?

“母亲,依照当下情况,我还是称病在家,避嫌为好。”

清灵的嗓音将赵氏思绪拉回,她看着眼前花一般的女子,横眉冷竖:“那你打算避多久?这都称病半年了,你当外人都是傻子,那么好糊弄?”

李妩被问住,一时也沉默下来。

她也清楚,称病这个理由太糊弄,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不进宫。

“今日太后都问起你,说你病了这般久,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赵氏语气透着讥诮:“你没良心,太后却心慈,还惦记你。”

想到温良慈蔼的许太后,李妩捏了捏手指,强压下心底愧疚引起的泪意,轻声应道:“是,太后是个值得敬重的长辈。”

赵氏听得她夸太后,浑身有种说不出的不得劲,稍定心神,她冷着脸:“再过半月就是除夕宫宴,那可是一年到头最隆重的大宴,我不管你要病多久,那日你必须随我一同入宫!”

除夕宫宴?

李妩微怔,柳眉蹙起:“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赵氏打断她:“从前的事都过去多久了,我看太后早就不计较了,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缩头缩脑。难道你进宫给太后请个安,磕个头,她会吃了你不成?”

李妩抿唇不语,脑海中浮现一双幽深的、灼热的、仿佛要将她生吃活剥的幽深黑眸。

太后不计较,不代表那人不计较。

犹记上巳节那日,她与夫君去曲江踏青,正嬉戏着,她看到高楼之上那抹静静伫立的月白色身影。

那人站在不胜寒的高处,睥睨世间,睥睨着她,如窥蝼蚁。

只那么淡淡一眼,就叫她遍体生寒。

当夜她就起了高烧,小病半月,楚明诚还以为她是被曲江池畔的风吹病了,殊不知她做了整宿噩梦,惊惶过度而病倒。

思绪回笼,不等李妩再次推辞,赵氏就站起身,不容拒绝地瞪着她:“你要知道,诚儿为了娶你,已耽误了几年前程。现如今他好不容易进了户部,觅得个好差,若是又因你而误了高升,你还有脸待在我楚家,继续做这个世子妃?”

这话如一根毒针扎进李妩心口。

她可以不在乎赵氏的恶言恶语,却不能不在乎楚明诚。

毕竟,她已欠他许多。

正午暖阳一照,积雪泛着盈盈光芒,两三只灰色雀鸟在光秃秃的枝桠上蹦来跳去。

送走赵氏后,李妩就坐在榻边出神,前尘往事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李家小娘子短暂的前半生,以太子裴青玄被废为分水岭。前十五年无忧无虑、顺风顺水,之后这三年……

楚明诚待她一往情深,万分爱重,俩人赌书泼茶,琴瑟和鸣,抛去爱挑刺的婆母的不谈,小日子还算舒心。

只是半月之后的除夕宫宴……

那样盛大隆重的场合,新帝定然是在的。

想到上巳节那一瞥,李妩心口不禁发紧。

她不想见他。

哪怕宫宴盛大,他或许压根注意不到她,她内心就是说不出的抗拒。

也许,真的是她问心有愧。

不知枯坐了多久,外头响起丫鬟欢喜的禀报声:“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

李妩如梦初醒,再看窗外,天色已然黯淡。

“知道了。”她淡淡应着,边从榻边起身,边定心想着,赴宴就赴宴吧,如今他为君主,她为臣妻,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便是相见,又能如何?

心下拿定主意,李妩眉眼间的凝重消散,走向门外迎接她的郎婿。

第2章

暮色沉沉,万籁俱寂的夜里只听得雪花敲打着窗棂的簌簌声。

轻纱笼罩的灯烛光线朦胧,身着亵衣的李妩坐在梳妆镜前篦发,后背忽的贴上一具温热坚实的身躯。

男人的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澡豆香气,干净清爽,他从后拥着她,如粘人的大犬般蹭着她脖间软肉:“阿妩。”

李妩被那气息弄得发痒,回首看向容貌清隽的男人,弯眸嗔笑:“别闹,头发还没梳好呢。”

楚明诚朝她伸出手:“为夫帮你。”

李妩也不推辞,成婚三年来,他待她向来细致温柔,替她描眉梳发更是常有的闺房之乐。

将手中的半月型镶珊瑚玳瑁梳递给他,她阖眸坐着,边享受身后夫婿温存,边与他说起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楚明诚梳着掌心乌黑柔顺的长发,耐心听罢妻子的话,见她闭口不提赵氏,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问出声:“母亲今日来找你了。”

李妩眼底笑意淡了些,语气却不变:“嗯。”

楚明诚皱眉:“我已与她说过多次,这才消停多久……”

“夫君。”李妩转身握住他的手,仰脸看他:“这回不怪母亲,是我不对。”

看着面前这张清丽如梨花的娇颜,楚明诚眸光恍惚,纵然成婚已有三年,每每看到李妩时,他依旧觉得不大真实,自己藏在心中、仰慕多年的李家小娘子,真的成了他的妻。

“阿妩,你不必替她遮掩。自你嫁给我,明里暗里受了那么多委屈……”楚明诚反握住她的手,满脸歉疚:“只怪我无能,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李妩摇头,朝他浅笑:“嫁给你,不委屈。”

说罢,她将赵氏今日寻来之事如实说了,末了又补了一句:“母亲所虑之事,不无道理。”

楚明诚沉默许久,才踟蹰道:“那你怎么想的?”

李妩看出男人的不安,而这份不安,来源于他的不自信,于是她低下头,柔软的脸颊掌心蹭了蹭他的掌心,极尽依赖:“我想了整日,觉得母亲说得对。装病总不能装一辈子,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何况都已经过去这些年,我早已是你的妻。”

楚明诚最受不住李妩这份温柔,胸间一阵激荡,不禁俯身亲了亲她的颊:“阿妩。”

听出他嗓音里的哑,李妩笑着推他:“头发还没梳完呢。”

“明早再梳吧。”

说着,也不等她再说,楚明诚弯腰将人抱起,大步走向绣着鸳鸯交颈的红罗帐中。

年节里的日子忙碌起来,过得格外快,眨眼就到了除夕宫宴当日。

昨夜小夫妻俩厮磨两回,晨间不由贪觉了些,待到起身梳洗,已是辰正时分。

李妩苦着脸,埋怨楚明诚:“都怪你非要胡闹,现下请安迟了,又要惹母亲不愉。”

“怪我怪我。”楚明诚给她系上件月白色绸绣葡萄纹大氅,笑意和煦:“今日除夕,又有我陪着,母亲不会为难你的。”

李妩嘴上说着“那就好”,心里却是暗自叹气,赵氏不为难,不代表心里不记恨。

果不其然,一炷香后,见着姗姗来迟的小夫妻,赵氏皮笑肉不笑地受了他们的请安,并留小俩口一起用了早膳。

然而等俩人一退下,赵氏扭头就与身后嬷嬷骂道:“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总缠着我儿厮混!你瞧瞧她那狐媚子样,也不知给诚儿下了什么迷魂药,就非她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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