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207)

李妩明白许太后的为难之处,颔首道:“我这两日也一直劝他回宫休养,可他这人……”

她欲语还休,许太后自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挑眉哼道:“他那点心思,打量着谁不知道?”

说到这,她看向李妩:“阿妩应当也知道吧?”

李妩愣了愣,对上许太后那双温和慈爱的目光,也知她是在管自己要个态度,沉吟片刻,点了下头:“知道。”

许太后笑了笑,又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这话倒是问住了李妩。

她虽决意放下过往恩怨,与裴青玄重新开始,但接下来该如何与他相处,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我现在的身份是李妩……”她喃喃道。

而且因着她随仙师上终南山修炼的说法,外界还传言她已看破红尘,日后只与青灯古佛为伴,机缘一到,便会羽化升仙。

许太后也知此次意外来得突然,一时叫她拿出决定未免强人所难,于是以退为进,温声道:“阿妩莫要为之烦心,感情的事,本就急不得。当初皇帝就是太急,才叫你们俩生出那些波折。”

“这不是太上皇的忌日快到了,哀家准备下懿旨,召你入宫抄佛经,你可愿回宫住一段时日?”

许太后嗓音放得十分柔和:“你也知皇帝那个人,执拗得很,便是今日将他劝回宫了,几日见不到你,他怕是又要起早贪黑,巴巴地寻过来。他身体若是好的,哀家也随他折腾,如今他伤势才将愈合,万一奔波途中再次撕裂,又要添些麻烦……”

“阿妩,你说呢?”

面对许太后有商有量的温声细语,李妩忖度一番,终是无法拒绝:“那就依太后的安排,回宫住些时日。”

“好好好。”许太后笑逐颜开:“我就知道阿妩最是通情达理,不像那孽障,从来听不进去道理,气都能叫人气死。”

李妩干巴巴笑了两下,并未接这话。

得知李妩愿意回宫住,裴青玄和裴琏父子俩皆欢喜不已。

当日用过午饭,一直处于虚弱难受的裴青玄忽然就不难受不虚弱,状态良好地能够坐马车回长安了。

马车之内,李妩见他眼角眉梢春风得意,不禁讽道:“伤口不疼了,头也不晕了?”

男人高大身躯慵懒靠坐在车边,凤眸轻眯:“良药在侧,自是百病全消,神清气爽。”

李妩刚想问什么良药,话到嘴边就明白他的意思,耳根一热,心里骂他孟浪。

她不接他这话茬,一旁的裴琏却是一脸懵懂,好奇发问:“父皇,你寻到什么良药了,这么厉害。”

“你阿娘就是父皇的良药。”裴青玄眉梢轻挑:“有她在,父皇便顺遂无忧。离了她,父皇便活不成了。”

裴琏似懂非懂“啊”了声,还想再问,两耳就被一双柔荑牢牢捂住。

“还要不要脸。”李妩雪白脸庞透着淡淡的红,没好气瞪着面前的男人:“再与孩子胡说,我就带他换辆马车。”

“你我本就性命相连,你若有个损伤,朕自是不得好活。”

反正他一向没理也能说成有理,李妩板起清婉面庞,明令禁止:“日后不许再在孩子面前说肉麻话。”

“那是朕的心里话。”

“……那就憋在心里!”

“……”

见她双颊染红气咻咻的模样,裴青玄也不再逗她,若惹急眼了,得不偿失。

李妩这才松开裴琏的耳朵。

看了一段唇语的小家伙满脸迷惑,一会儿看看自家父皇,一会儿又看看自家阿娘,他们这是又吵架了么?

唉,笨蛋父皇,怎么还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着的!

小皇子为自家父皇追回阿娘的可能性忧心不已,而一路缓慢行驶的马车,总算在傍晚时分到达朱雀门。

从车帘缝隙往外看,金灿灿的晚霞笼罩着巍峨高大的重檐殿宇,气势恢宏,壮丽雄阔。

时隔大半年,还是回来了。

李妩心下感叹,看着左右熟悉的景色,蓦得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当日夜里,在紫宸宫用了一顿团圆饭,李妩便带着裴琏,随许太后一同回慈宁宫住。

裴青玄有意挽留,李妩拒绝得有理有据:“我是奉太后之命入宫抄佛经,住在紫宸宫像什么话?还请陛下庄重些。”

说罢便牵着裴琏,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可不想叫他太得意,在静园那一阵他就得寸进尺占了不少便宜,若就这般留宿在了紫宸宫,他那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这一夜,裴琏在自家阿娘身旁睡了个香甜安稳觉。

紫宸宫内,皇帝躺在宽敞舒适的龙床之上,翻来覆去,只觉身下这床哪哪都不如意,甚至都比不上静园里那张硬邦邦的榻。

得趁着她在宫里这段时日,多笼络一番才是。

翌日一早,刘进忠就出现在李妩面前,讪讪地笑:“陛下一早起来就头疼难忍,娘子快随老奴去看看吧。”

李妩:“……”

又来了。

第95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李妩在宫里住了一个月。

这一月来,除了夜里在慈宁宫歇息,白日里裴青玄总能以各种理由将她“请”去紫宸宫,用膳、喂药、换药、擦背沐身,花样百出地拉近关系,隔三差五又送她花木与礼物,叫李妩想对他冷脸都冷不起来。

及至三月,春光融融,花繁柳茂,烟水明媚,裴青玄胸前的伤口也恢复大半,能照常上朝理政。

上巳节这日,他还带着李妩和裴琏出宫,前往曲江踏青。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1],曲江池畔,柳色清新,朝雨初霁,平坦草地上到处是游人搭起的毡帐,一个挨着一个,五彩缤纷,十分热闹。

“父皇,好高啊!”

李妩坐在毡帐里往外看,明净春光里,一袭鸦青色锦袍的裴青玄正弯着腰,带着裴琏放纸鸢。

那纸鸢还是前几日他俩一起做的——他负责搭纸鸢骨架,她糊纸,最后再由他在风筝上作画。论起诗画文墨,李妩比不上他的造诣,在一旁研墨,看他画了副栩栩如生的嫦娥奔月图。

现下那盛服仙姿的嫦娥仙子高高飞翔在湛蓝天穹间,在一众鸟雀风筝里格外醒目。

“父皇,咱们的风筝是最高的!”

“把线拿稳,别用力扯,仔细断了。”

“嗯,孩儿知道。”

孩子清脆笑声传入耳中,李妩目光轻晃,一时有些恍惚。

幼年时,裴青玄也是这般带着她放纸鸢。

有一回她得了个特别喜欢的蝴蝶风筝,但她贪高好胜,总想将纸鸢放得更高,心一急,风筝线就扯断了,眼睁睁看着那纸鸢像是断了翅膀的蝶栽进了曲江。

她心里难过极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表露。

哪知第二天裴青玄便带她去了东宫,神神秘秘说有仙人施魔法,走近一看,庭前那棵百年梧桐树上挂满了蝴蝶风筝。

她围着那棵树转悠了好几圈,难掩欢喜:“玄哥哥,你哪弄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蝴蝶纸鸢!”

“一家纸鸢铺子里买的。”他笑的云淡风轻:“你随便放,坏了孤再去给你买。”

她那时真以为有这样一家铺子,还是后来发现他手上被竹片刮出的伤痕,才知那些纸鸢是他连夜赶制而来。

昨日两位兄长也在场,唯有他一人看出她的小情绪。

那样的体贴细致,叫她如何不心动呢。

“在想什么?”

五根修长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李妩回过神,便见男人透着薄汗的英俊脸庞映入眼前,许是这春光太晃眼,照在他的脸上,眉宇愈发英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李妩心下失笑,定睛再看了他一遍,悠悠道:“时间过得可真快。”

裴青玄在她身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清茶:“大好春光,如何生出这般感慨?”

“就忽然觉得,你也老了。”李妩道。

“咳。”男人冷白俊颜呛出淡红,神情复杂看了李妩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嫌朕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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