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70)

支吾许久,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楚明诚终是看向她,语气却不像质问,更像是询问:“阿妩,你入宫这些日子,只是在慈宁宫抄经么?”

李妩看着他,回答得很干脆:“不是。”

楚明诚脸色白了白,迟疑两息,嗫喏道:“那你……你……”

“听说你前几日去了紫宸宫奏对。”李妩打断他,视线落在他额前的包:“这是,在紫宸宫门前跌的?”

楚明诚抿了抿唇,点头:“嗯。”

李妩问:“痛么?”

楚明诚微怔,而后眼里亮了亮,摇头道:“不会很疼…现在已无大碍了。”

“无碍就好。”李妩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又放下:“那日,太监来禀,说你跌了一跤。然后他派了御医给你,我寻思着有御医看顾着,应当无事了。”

看着楚明诚那张渐渐又变得惨白的脸,李妩朝他平静笑了笑:“你听到了,是么?”

楚明诚整个人僵坐在石凳上,只觉一阵血气直往脑袋冲,可对面之人的笑容是那样的平和温柔,他不想去相信屏风之后真的是她,更不想承认自己珍爱的发妻真如母亲所说的那样爱慕虚荣,淫荡不堪。

“阿妩,你……”楚明诚只觉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沙哑而艰涩:“你与陛下,当真在一起了?”

终于问出来了。

李妩都替他松了口气,握着瓷杯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拢紧,她道:“是。”

楚明诚脸色霎时更白了,颀长而清瘦的身躯好似一根在疾风骤雨里摇摇欲坠的竹,搭在桌面的手颤抖着缓缓攥成拳头。

李妩盯着他泛白的指关节,并不担心他会恼羞成怒对自己挥拳头,他不是那种人。

骂上两句无耻,倒是有可能——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的背叛呢,哪怕她与他已和离,但和离才半月,就爬上旧爱的床榻,的确也叫人膈应。

然而,楚明诚并未骂她,而是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向她:“你并非情愿,对不对?一定是他找你,你不敢违逆他……”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替她找借口,不想承认她的不堪。

那种熟悉的酸涩感又在心口弥漫开来,叫李妩鼻酸眼也酸,她想,如此糟蹋一个人的真心,她死后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强压下喉中哽噎,她微红眼眶,挤出一抹笑看他:“如果,是他强迫我呢?”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阿妩不是那等人!

楚明诚眼中唰得燃起光芒,想到紫宸宫那日皇帝的作为,分明就是故意羞辱他、与他耀武扬威,拳头也不由握紧,满脸愤懑:“他是皇帝,怎能做出强迫女人的事?实在无耻至极!”

李妩没接话,只静静等他骂完,气息稍平,才道:“现在你也知道了,喝完这盏茶,就回去吧。”

楚明诚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平淡,诧异看她:“阿妩,你叫我走?”

“不然你还想怎样?”李妩掀眸看他:“难道你想叫我在你怀里哭一通,然后剖白心意,说我其实心里还念着你,求你带着我,不顾一切地逃跑,从此亡命天涯,颠沛流离?”

楚明诚眸光闪了闪,面色有些难堪。

因她所说,正是他方才脑中所想。

“别傻了。”李妩眉眼间一片疏淡之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能逃到哪去?你能不顾楚国公府上百口人的死活?就算你能,我却不能拿我全家性命开玩笑。彦之,从我嫁给你时,你就该知道,我并非良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何必为着我这样的人,再浪费感情,甚至去冒那样的险?”

稍顿,她又换做一副轻松笑颜:“且我方才那话,不过是逗你的。他是皇帝,何须强迫?我本就与他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当年嫁你情非得已,如今他回来了,我自然想攀这根天底下最高的高枝……”

楚明诚看着她雪腮旁的娇丽笑容,心如刀绞,眼中那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微光摇曳两下,最后也彻底黯淡。

他早该知道,今日过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阿妩。”他哑声唤她:“你嫁给我之后,心里也一直想着他么?”

李妩眸光微闪,莞尔轻笑:“是,无一刻不想他。”

楚明诚眼中有泪水颤抖,不甘心地望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寻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然而,她冷静得没有半点破绽。

“阿妩,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喉头发哑,有泪水沾湿面颊。

微风划过池塘,花园对面的长廊之上,李太傅恭敬引着登门拜访的皇帝往书房去。

却见皇帝脚步停住,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

李太傅也顺着看去,便见绿荫渐浓、假山掩映后,自家小女儿正给楚明诚递着帕子,眉眼柔和,似是在安慰。

他们俩怎么在这?

李太傅眼皮一跳,虽说方才回府,管家已禀报楚世子登门,但不是说婆子将人领到玉照堂了么?这下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小夫妻旧情未了,自家人瞧见倒没什么,可今日——

李太傅窘迫地看向皇帝:“陛下,楚世子大抵寻小女有些事商谈,不必管他们。您这边请吧。”

皇帝面无表情凝视着那繁花盛柳处,那一袭玉色裙衫的女子恬静淡雅,隔着这样的距离,他都能想象出她对那草包说话时的温声细语。

这才三日而已,她竟又与楚明诚纠缠不清。

“陛下。”李太傅连唤了两声:“陛下,您……您今日登门,不是说与老臣有事商议?”

皇帝眼波微动,方才还紧绷的面部线条松泛些许,看向李太傅道:“的确是一件要事。”

稍顿,他掀起眼皮又看了眼对面,只见李妩与楚明诚皆已起身,沿着青石板小径离开了。

长指微微拢紧,他敛下眸光,与太傅继续往书房走,行了两步,漫不经心问着:“阿妩不是已与楚明诚和离,怎的楚明诚还来府上?”

不等李太傅答,他自顾自道:“可是他对阿妩纠缠不休?若是这般,老师尽管与朕说,朕敲打他一番,谅他再不敢。”

李太傅一听,忙不迭拱手:“此乃老臣家务事,不敢惊扰陛下。”

“老师这话生分了。”皇帝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若是遇上难处,朕岂可袖手旁观。”

李太傅面色讪讪:“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彦之与小女的事,他们俩自个儿会处理好。”

似是怕皇帝误会楚明诚,李太傅边走边叹:“其实彦之这个女婿,温良恭俭,纯良谦逊,家中还是满意的。阿妩呢,虽说执意和离,但老臣看得出来,她心下也有不忍。方才看他们那副模样,许是两厢冷静下来,又念起夫妻之情了。依老臣看,若是他俩能重修旧好,也不失一桩美事……”

李太傅心下感慨着小女儿姻缘波折,全然没注意到身侧皇帝暗下的眸光。

说话间,俩人行至书房,奴仆奉上茶点。

李太傅看向上座龙章凤姿的帝王:“不知陛下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袅袅茶雾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三分,皇帝缓缓搁下茶盏,薄唇噙着温润浅笑:“老师莫怪,今日朕来,也是为了阿妩。”

李妩送走楚明诚后,径直回了玉照堂。

想到楚明诚那句“你太让我失望”,以及他那个心碎悲伤的眼神,李妩心口有苦涩开始泛滥。

何止他失望?她自己都对自己失望,如何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楚明诚知道她与裴青玄重新搅合在一起,这回应当彻底死心了。

皇帝碰过的女人,便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碰。

今日应付这一遭,李妩已觉心力交瘁,眼见天色暗下,她也没什么胃口,便吩咐音书去前院传话,今夜不去前厅用饭。

喝了小半碗燕窝,便脱钗换衣,洗漱一番,上床睡觉。

遇到什么烦心事,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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