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老太太话说到后面，声音都带了恨意：“可是那时候叶家已经落败了，子明要去找黎启烽要说法，黎启烽却连门都不让子明进去。子明被气得一病不起，勉强支撑了三四年也去了。”

黎栊听得目瞪口呆。他只知道母亲和外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却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事情。

他再也顾不上掩饰身份，脸色大变，悲从中来。

他曾经还怨过母亲和外家，早早抛下他在这冰冷的人世间，同时对黎启烽抱有期待，盼着他顾念父子之情。

“这些旧事当初知道的人不少，可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提。京城里的人，现在看见黎启烽和李蓉这对狗男女，都得夸上一句恩爱夫妻。”

“真是可怜我们婉欣，亲生儿子不知所踪，坟头的草长三丈高也没有人去扫一扫。”聂老太太越说越气愤，直接上手锤着桌子。

黎栊看着聂老太太说不出话来，只是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在外三年，连一柱香都没有到他母亲的坟头上过。

但是面对聂老太太，黎栊无法言说自己的苦衷，因为现在他是柯玮筠。

聂老太太还没有从气愤中缓过神来，继续忿忿地说：“黎启烽和李蓉这对狗男女，还侵占了婉欣的嫁妆。虽然叶家落败了，但拍卖家产的时候婉欣的嫁妆子明都没有动，却没有想到最后这些点财产还是被黎启烽侵占了。”

聂老太太握紧了拳头，摇头道：“omega啊，遇人不淑，就是被毁了一生！”

“奶奶……”黎栊平复心绪艰难地开口道，“斯人已逝，还是少去回忆，不要太伤心了。”

“小柯啊，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对我实话实说，你是黎栊吗？子明的外孙，婉欣的儿子。”聂老太太抬起那双微有湿意的眼睛，看向黎栊。

聂老太太目光如炬，黎栊一下子有些顶不住动摇了。他艰涩地开口：“我，我，奶奶……我……”

“唉算了……黎栊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没有音讯，如果还活着，一直不露面肯定有些他自己苦衷。”聂老太太收回了她的眼神，“只是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能等不到他回来了……

“小柯啊，你与黎栊长得相似，也是缘分。有些东西子明托付给了我，如今我就把属于他的东西托付给你。等黎栊回来了，你就替我告诉他吧。”

黎栊压下眼泪的泪意点点头：“好。”

聂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守着这些秘密好多年了……”

“当年叶家一朝败落，其中大有蹊跷。只是当时墙倒众人推，子明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机会去查清，最后打击太大承受不住撒手而去了。叶家是靠药业起家的，叶家败落了，这部分生意全落到了黎家手里。”

“你给黎栊传话，就这么说吧。我想这孩子聪明，肯定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聂奶奶的话我都记着，有机会见到这个黎栊，我一定转达！”

“另一件事就是婉欣的死。虽然说当初婉欣动了胎气伤了身体，但当时的医疗水平倒也不至于调理不好，怎么会保不住婉欣呢？子明当年就怀疑，要求尸检，可是黎启烽这个杀千刀的在婉欣去世的第二天就把婉欣火化了，你说怎么就那么急啊！”

聂老太太说到这时，声泪俱下。

黎栊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才努力没让自己哭出来。她说的那可是自己母亲的惨死啊。

“还有，还有李蓉的那个孩子黎天佑，生下来的时候，婉欣才去世不到八个月。黎家对外说什么早产儿，可是黎天佑有七斤重啊，怎么会是早产？”

“聂奶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聂老太太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子明去世前的四年里都在查这些事情，我帮了他。他走后查到的东西，也就都交给我保管了。”

“好的，聂奶奶我明白了，还有需要转达的吗？”

聂老太太拉住黎栊的手：“还有，让黎栊不要怪子明。子明很爱他这个外孙，只是当时有太多身不由己，他没能护好他。”

这句话，直接破了黎栊的大防。

虽然黎栊的外公走得早，他对外公的记忆也少的可怜。但是在他那些破碎的记忆里，和外公有关的记忆他都是被疼爱着，关心着，是快乐的。

这一刻原本压制住的泪水倾泻而出，黎栊忍不住哽咽，浑身憋得直发抖。

聂老太太摸了摸黎栊柔软的头发：“好孩子，好孩子……”

“奶奶……我……”

聂老太太打断了黎栊的话：“不必多说，只是麻烦你把这些事情，替我以后转告给黎栊了。”

黎栊泪眼望向她点了点头：“好。”

聂老太太拍了拍黎栊有些瘦削的肩膀：“那去吧。”

……

从聂家的宴会出来，黎栊的心湿淋淋的。

他知道聂老太太肯定是认出他了，却又适时没有戳破，变相地把一些事情告诉给了他。

吹着京城干燥的晚风，黎栊发现自己身上背负着的东西更沉重了。

除了他自己所受过的苦楚，还有他母亲和他外公的苦楚。

第五十六章 试探

柯若涵发现黎栊自从宴会厅出来以后，整个人的情绪就不对。

他就站在月光下不动，月色披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了一身寂寥。

柯若涵踌躇着上前：“堂哥……”

“嗯。”黎栊心绪起伏，他回头看着柯若涵，眼里满含热泪，“若涵……”

柯若涵见黎栊这副模样，心里一惊：“堂哥，怎么了？是不是那聂老太太欺负你了，我去找她！”

话毕，柯若涵就急匆匆地要掉头回去宴会，黎栊一把抓住柯若涵的手腕，解释道：“没事，只是我知道了一些往事，一时心绪难耐。我没事的。”

“什么往事？”柯若涵关切地看向黎栊。

黎栊收拾好情绪：“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吧。”

“小柯总。”两人说话之间，李蓉走了上来。

黎栊的出现让李蓉觉得很不安，但是李蓉当下也不好做判断，只能想着后面再找人调查。

好巧不巧，李蓉和黎启烽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在门口看见柯若涵和黎栊在聊些什么，李蓉心念一动，趁机上前打招呼。

柯若涵看见李蓉大为警觉，黎栊的继母怎么找上门了，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但既然人已经上前了，柯若涵也只能颔首打了个招呼：“黎太太。”

李蓉笑了笑，看向黎栊问道：“小柯总，这位是？”

柯若涵礼节性笑笑，拉着黎栊说：“我堂哥，柯玮筠，之前都在国外。您应该没见过吧？”

李蓉闻言，微笑着朝黎栊伸出手说：“柯先生，之前在哪里高就啊？”

态度的和蔼，笑容的慈祥，是黎栊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番嘴脸。

碰巧刚刚又知道了一些往事，他此时见到李蓉心情激荡，胸腔忍不住上下剧烈起伏。

他好想质问李蓉当年发生的事情，问问她对他的母亲做了些什么。

但是，现在，黎栊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只是短短几秒，黎栊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面露微笑握住李蓉的手：“之前实在m国一家投行工作，一个月前刚回国，黎太太。”

“我就说怎么从没见过呢？原来是海归啊。”李蓉笑言，“柯先生打算在京中待多久呢？”

柯若涵注意到黎栊放在腿边攥紧的拳头，意识到黎栊正极力忍耐着，忙上前挡住黎栊。

他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堂哥可能要待上好长一段时间了。我父亲生病了，柯家的事我孤木难支，特意求堂哥回来帮我的。”

“哦，这样啊。”李蓉听完柯若涵的解释，马上明白了柯若涵最近带着柯玮筠出席宴会是什么目的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老柯总病了，小柯总你确实是需要一个人帮持着。”

“是啊，这次堂哥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柯若涵从容回应，“黎太太这是要走吗？不陪陪聂老太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