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110)

作者:八分饱 阅读记录

“外公在这儿陪着你。”

程问音哽咽着,又叫了一声外公。

他意识尚未清醒,有很多话想和外公说,却怎么都张不开嘴,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让他动弹不得,他想挣脱,却越陷越深。

“音音,”他听到外公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我的好孩子。”

外公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头发,“瘦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脸上有肉,谁见了都喜欢。”

“总觉得昨天还是个小娃娃,才那么大一点,抱到我书桌上坐着,不吵不闹的,自己就能跟自己玩一下午。”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当了别人家的媳妇、孩子的妈妈……外公真舍不得。”

轻柔的话语、耐心的抚摸,如同陈旧美好的童年记忆扑簌簌地掉落,将他温柔包围,驱赶了那些裹着糖衣的可怕梦魇,他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冒冷汗,陷入了深度睡眠。

程问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他昏迷了三十个小时,中途只醒过一次。医生来看过了,说是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大引起的,需要平复情绪,安心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外公……宝宝呢?”

程问音头还有些晕,撑着床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宝宝。

外公往他背后放了个枕头,让他靠坐得舒服些,等会儿好吃点东西,“宝宝有他爷爷奶奶带着,一切都好,你放心休息。”

“听话,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能照顾孩子。”

“我煮了米粥,多少喝一点,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程问音呆滞地点了点头,看着外公离开卧室。

他尚未从漫长的昏睡中脱身,仍有种恍惚和混沌感,迟钝地望向这间卧室里的陈设,只觉得一切都是熟悉的,但和梦中相同的场景相比,又都是陌生的。

外公端着粥回来,看到他还呆呆地坐在床头,只是怀里多了件衣服。

程问音很乖地喝着粥,然而吞咽的动作明显有些困难。他在强压着反胃的感觉,不想让外公担心。

但外公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接过程问音手中的碗,帮他顺了顺背,“外公知道你难受,实在吃不下也不用勉强。”

程问音笑了一下,“我好多了,明天把宝宝接回来吧。”

“我怕宝宝看不到我,晚上睡不好……”

“音音,这里没有别人,”外公实在心疼,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了他,“难过委屈的事,都可以和外公哭出来。”

“你忘了吗?小时候在学校跟同学闹不愉快了,不敢告诉你妈妈,都是偷偷跟外公讲的。”

程问音低下头,不敢同外公对视,怕自己马上就会变回那个一点都不坚强的程问音。

他知道无论何时,在外公这里,自己永远都是可以随时哭出声来的孩子,他知道的。可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敢轻易放松,他不忍让这样一个爱自己的长辈,到了应该享福的年纪还为自己忧心。

“中秋节的时候,齐砚行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外公说。

程问音惊讶地抬起头,“什、什么……是中秋节吗?”

“对,中秋节晚上。”

“他和我说,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和宝宝,没有做到当初答应我的事,很愧疚。”

“我本来以为这小子是太久没回家陪你们,赶在团圆的日子,心里过意不去,还跟他开了几句玩笑,让他回来陪我喝酒。”

“没想到在这之后……”外公叹了口气,“他自己或许也早有预感了。”

真的是那个晚上。

程问音脑袋嗡了一下,醍醐灌顶一般,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对劲都有迹可循。

砚行他知道那有可能是最后一通电话,可是他对外公说对不起,却对自己说了我爱你。

“谢谢音音让我这么幸福,我爱你。”

只要静下来,程问音耳边总会响起这句话。

他揪紧了丈夫的旧衣物,单薄的身体打着颤,很快,衣服上洇出几滴湿痕。

他终于忍不住,扑到外公怀中,紧紧地抱住他,“为什么会这样啊,外公,我想不明白,我觉得很不公平……”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

“他们让我节哀,可是我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哪怕是、哪怕是……”他说不出口那两个字,太冰冷了。

程问音哭到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发白地倒回被子里。

他一直用力攥着外公的手,好像一旦松开,自己就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外公,砚行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自三年前,生活驶入转折开始,他总是习惯性地问外公一些问题,比如,仓促结婚真的会幸福吗,自己能当个好妈妈吗,战争能不能在明年冬天结束。

即便知道这些问题很难回答,他也总是期望能从外公这里得到好的答案,哪怕是安慰人的谎话,他也愿意闭上眼睛相信。

外公让他枕在自己膝上,轻轻理着他的头发,说:“跟着你的心,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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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齐师不可能死!文案里he的tag没改过哇!虐是为了更好的甜!

第七十九章

接到噩耗的第十天,沈柏渊终于托人打听到了一些有效信息。

他差点要在军部发一场疯。

他想把这里都砸烂,露出里面腐坏的、恶心的真相。

什么狗屁的中央军,顶着响当当的名头,其实是把人当枪使的走狗,党派操控下的傀儡,什么前赴后继、慷慨献身,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走廊的大理石墙面亮堂到能映出人影,分明在视觉上放大了空间,沈柏渊却被压得喘不过气。

指甲嵌进掌心,有血珠渗出来,无声地翻涌。

沈柏渊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对着一丛杂草,抽了半包烟。

手抖得厉害,连打火机都按不下去,烟嘴也很快被遏制不住的泪水打湿了。

他索性扔了手里的东西,认输般地瘫坐到地上,脸埋在双臂之间,喉咙发出压抑的哽咽。

他不能接受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好友的遭遇痛哭,还是为他自己。

可他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哭呢,他想。

他自己走着走着,走上了岔路,一次妥协后,换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多的身不由己,他早已成为了腐坏的一部分。

他手上沾了罪恶的血,洗不掉了。

程问音打开门,看到满身落魄的沈柏渊,赶忙让他进来。

“嫂子,我……咳咳……”

可能是最近烟抽得太凶,又没心思休息,沈柏渊嗓子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程问音给他倒了杯温水,他一口气灌下,这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这次的消息,是国防部的一个人帮我打听到的,应该不会假。”

沈柏渊环顾客厅,走到与之连通的阳台,看了一眼外面,把窗帘拉严实,门也全都反锁上,而后带着程问音来到卧室。

卧室的窗子小,外面正对着的是车子和行人都会经过的路,藏不了人,说话相对安全。

他和程问音坐在床边,让宝宝在床上玩玩具。

“上个月要塞被攻破,速度远远超出了上面的预想。在这之前,他们都认为凭借要塞,斯维因防线起码能守半年之久。”

“才守了一个多月就崩盘,他们觉得这不可能。”

沈柏渊用的是气声,加上原本就嘶哑的嗓音,听上去无端让人紧张。

而他话中的“他们”,看似指向明确,其实只是个模糊的代指,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他们”,到底是幕后的哪些人。

这才是这件事的可怕之处。程问音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所以,他们怀疑有人泄密,和敌军里应外合。”

“要塞完整的布防情况,只有少数人掌握着,老齐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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