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19)

作者:八分饱 阅读记录

陈念轻笑一声,手垂下来,隔着布料,碰了一下口袋里那个圆形的勋章,低声说:“年轻吗?他二十三岁了……还像个傻子一样没心没肺。”

交换过彼此最亲密人的信息,两个人的距离感仿佛一下子消失了,程问音察觉到陈念的低落,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和他开玩笑:“欸——哪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明明是那么帅的小伙子,一点都不傻。”

书房明亮的灯光下,陈念垂着眸,手指微微颤抖,被程问音敏感地捕捉到。他轻轻拍了拍陈念的肩膀,但没有出声安慰。

宝宝自己走累了,扔下奶瓶,叫着妈妈、妈妈,抬起胳膊索要拥抱。

程问音弯腰抱起他,亲了亲脸蛋。

再一转头,陈念似乎已经快速调整好了状态,朝程问音露出一个目前为止最真实的笑容,“谢谢你啊,程问音。”

他捏了一下宝宝的脸蛋,不过显然收了力气,宝宝不但没有害怕,还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还有你,小屁孩。”

住进军部家属区的第二周,陈念终于接受了自己没有权利拒绝这份“好意”的事实。

傍晚,晚霞烧红了天空。军队邮差忙碌地穿梭于首都各个街区,派送着希望与绝望,车铃反复响起,听起来格外沉闷。

陈念收到了一封从前线寄来的家书,署名是305空降师,陈今。

陈今的字还是那么丑,歪歪扭扭的。

陈今在信里还是叫他陈天天,难听死了。

陈今还在写一些没心没肺的废话,仿佛不知道从前线往后方送一封信有多不容易。

晚霞越来越浓,像一捧被稀释过的鲜血,映在陈念眼里。陈念转身背对夕阳,慢慢蹲了下来,他盯着地砖上的裂缝,瘦削的背脊像一张崩到最紧的弓。

他哭不出来,因为陈今不在。

从小到大,只有在陈今面前,他才能放肆地哭。

他痛苦地捂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跌,直到瘫坐在地上。他觉得陈今是个混蛋,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他猜陈今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叫陈念这个名字。

暮色渐渐落下,程问音带着宝宝出来散步,看到陈念家的院门敞开着,下意识往里多看了一眼。

陈念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压着一个信封。

程问音以为他晕倒了,急忙跑了进去,离近了才发现他是醒着的。

他推了推陈念的胳膊,叫他的名字:“陈念,你怎么了?”

陈念没有理会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半晌,他按了按干涩的眼皮,坐了起来,将信封收进胸前的口袋。

他抹了一把脸,茫然地看着前方,说:“我想我哥了。”

程问音怔住了,他感觉陈念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在自言自语,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话。

陈念捡了块石头,在地上胡乱画着,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古怪。

宝宝坐在婴儿车里,好奇地探出头看他。

就在程问音在犹豫要不要带宝宝离开,让陈念一个人冷静一下时,陈念忽然放下了石头,开口说:“你知道吗?我哥去参军以前,什么活都干过。”

“在码头卸过货,在工厂拧过螺丝,在餐厅当过服务生。”

“因为没钱,我和我哥都没上过什么学,可能在你看来,我们这种人是既没素质又没文化的垃圾。“

“说出来你别笑话我哥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攒钱让我继续念书。”

陈念看似是在同程问音讲话,其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一直在说,并不在意对象是谁。

程问音插不进去话,蹲下来和他平视,默默听着。

“他去当伞兵,是因为伞兵每个月的补贴比步兵多七十五块钱,可能他们不要命地跳伞,就值这七十五块钱吧。”

“七十五块钱……”陈念用力掐着眉心,念了好几遍这个数字,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这钱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呢。”

他几乎将自己的额头抓出了血痕,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反正,我不许他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陈念刚刚说了那么多,语调始终是飘忽着的,像是在对着一片空气喃喃自语,只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亮,语气也充满了决绝。

程问音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一遍又一遍和他说:“不会的,不会的那样的。”

不知不觉,天已经擦黑了,最后一抹晚霞也即将褪去。

陈念仿佛梦醒了一般,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松开程问音的手,又一次躺了下来,用掌心盖住了眼睛,说:“天要黑了,我想回家了。”

……

我想我哥了。

我想回家了。

晚上,程问音坐在沙发上回想陈念今天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难过。

十七八岁,应该是在专心念书,准备成人礼的年纪,可陈念却早早体会过了生活的苦,现在还因为战争,日日夜夜忧心着远在前线的哥哥,他唯一的亲人。

正想得出神时,程问音接到了一通电话。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瞬间,除了电话线另一头的那个人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手心在冒汗,是紧张,也是期待。

放下电话后,他把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宝宝抱起来转了一圈。

宝宝还迷糊着,两只小手茫然地抓了抓。

程问音“啵”地亲了一口宝宝的脸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脸颊都浮着一层幸福的红晕,“爸爸要回家啦,宝宝开不开心?”

第十四章

火车跑得比老奶奶走路还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避让运送物资和弹药的军需专列。沈柏渊快被晃吐了,恨不得把脑袋拧下来抱在怀里固定住,解开一颗扣子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齐砚行,这人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火车怎么晃都坐得端端正正的。

只是多看了齐砚行一会儿,他就感觉头更晕了。

齐砚行手里拿着的针线、棉花、花里胡哨的碎布条,怎么看都觉得跟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渣男脸不搭,简直违和爆了。

“你又搞……”他好想把这些东西给齐砚行扔了,“你现在是搞副业,倒腾小玩意儿了是吧。”

齐砚行从布条里挑出黄色系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面对的是比精密武器更需要谨慎小心的东西,“上次做的玩具是木头的,太硬了,不过音音说宝宝很喜欢,我想再做个适合抱着睡觉的。”

“对了,宝宝现在会走路了。”

沉闷而悠长的汽笛声响起,火车又一次停靠让行,沈柏渊有一瞬间想跳窗,“我他妈知道了!你已经说过一百遍了!”

他又解了一颗扣子,往桌子上一趴,郁闷道:“老齐,你能让弟妹给我介绍个omega吗?求你。”

齐砚行正在穿针,头都没抬一下:“不能。”

一次就穿进去了,齐砚行眉间舒展开,总算分给沈柏渊一个眼神,并补充了一句:“叫他嫂子。”

沈柏渊:“……”

齐砚行的动手能力很强,虽然这算是他第一次做针线活,但他还是在火车到站前,赶制完成了一只绒布鸭子,里面塞满了软乎的棉花,很适合宝宝抱着睡觉,考虑到宝宝喜欢铃铛的声音,他还在鸭肚子里放了一只铃铛。

上次离开时,首都的天气才将将开始回暖,现在穿着军装却觉得这身衣服繁复闷热了。

齐砚行提着行李走在军部的林荫道上,下意识正了正衣领,即使觉得热也没有脱下外套,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状态最好的样子。

“上次打电话回家,发现我妈最近越来越记不清楚事了,”沈柏渊对母亲日益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很是苦恼,“老齐你说我是不是该请个保姆,全天看着她?”

齐砚行半天不回话,步子还越来越快,沈柏渊刚想骂他没义气,抬眼就看见前面的转角处,程问音抱着孩子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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