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棉棉,为什么你都不亲近我了?”
我笑:“……我们住一起,每天同进同出的,还不亲近呀?”
他:“你不跟我睡在一起了。”
他说得没错,现在我都让他睡大床,我自己在杂物室弄了个榻榻米。
他盯着我,眼中有着浓烈的阴霾:“我们有多久没有做过了?”
“你生病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在颤抖。
以前,要是他这么对我说话,我什么都愿意妥协,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现在……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别想多了,阿槿,好好睡一觉吧。”我有些干涩地安慰他。
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突然道:“棉棉,我听说,抑郁症患者无法分泌足够的多巴胺,高謿后分泌的多巴胺可以让患者快速放松下来,所以,应当多做爱,要不要试试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当我听到他说,“做爱”这两个字的时候,奇怪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
我竟然看到了白色的发丝,玉色的龙角,幽绿的眼,庞大的龙爪,湿滑的触手,可爱的尾巴……
那是谁?我明明不认识他,可是一旦想起这些,浑身都变得奇怪!
我站起来,有些干巴巴地说:“那样的话,自慰也是可以的……我先去睡啦。”
我转身要走,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抓得那么紧,紧得有些疼。
我没有回头,便不知道,大滴大滴眼泪从他的眼中冒出,无声地坠落在床单上。
他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想救我,必须日日跟我做——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答应吗?”
其实我知道,患者产生情欲,说明他在逐渐好转,是个好事。但我真的不能答应。
还没等我拒绝,他便放开了我。他盯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轻笑一声:“放心,我会顺利度过这365天,让你安安心心地回去。比我更爱你、更适合你的家伙……需要你。”
第35章
吴成槿站在漆黑的世界里,浑浊的湿气从肮脏的大地蒸腾而上。他身上的零件在热气中融化了,无法维持在恰当的位置上。眼睛掉在鼻子的位置,鼻子扭曲到耳朵的位置,嘴巴坠落在了肚子上。他的身体在四分五裂。
在袅绕的臭气里,他看见一棵枯树,高度正好,位置正好。那上面,正好挂着一条结实的绳索,他想,那条绳索一定能正好捆住他的脖子。
他缓缓朝前。
他太懒了,对他而言,行动是多么困难。
毕竟,他已经是肮脏的烂泥了。
真想现在就躺下去。
一点一点混入泥土中,下陷。
就连死去,都好麻烦。
有个多事的人,在喊他的名字。
好麻烦。
她牵住了他的手。
好烦。
她抱住了他。
好烦。
不要。
他好脏。
她的身体,带着一股香气,凉凉的。
他在融化的身体,接触到她以后,又快速恢复了。
啊,她可真干净、真好看。无论见几次,他都会被她吸引。
她的眼睛里,好像装着最美的宝石。
她的头发,犹如最柔软的蝉丝。
她的身上,似乎披着银河。
她的一切,都过于美好。
美好到让他想要扮演一个王子,毕竟,只有王子才配获得公主的爱。
美好得让他暂时忘记了那棵枯树、那诱人的绳索。
他因为失控,不小心弄丢了她。
现在他失而复得了!
他听到她说,她想照顾他。
啊,他好想被她照顾!好想被她注视!好想嗅她的味道!
他好想,用疾病、用痛苦编织成一条美丽的绳索,拴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再也无法想起那位山主,让她洗去与那家伙所有的记忆,让她只记得与他的一切,让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他本就是扭曲的、肮脏的怪物,是她自己选择待在他身边的,他凭什么要放手?!
——吴成槿本来是这么想的。
当他回到过去,他很快就想起了一切。
他后悔曾经的他,丢下了爱人一个人去山崖自杀。
他后悔自己亲手将最爱的人推给了别人。
他知晓他们的那些日日夜夜,听到了她从未在他面前发出的声音,看见了她性感到极致的模样。他的灵魂站在他们姣缠的肢体跟前,嫉妒得无法自拔。
……
他想,千山和他一般偏执,如果他是千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走堂棉——他可能会将她关起来,让她永生永世无法接触人类社会,这样,她便彻底属于他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愚蠢的千山不仅放走了堂棉,还给了他这个情敌生的希望——他竟然甘愿献出自己的内核!他本来位于千山的身体中,他便知道,被夺走内核意味着什么!当时,他亲眼目睹红色眼球中的那棵大树在顷刻中倒塌,所有魂魄都逃了出来,本来如大山一般坚不可摧的生命,竟然就这般坍塌;
他没有想到,她愚蠢又可爱的恋人,明明已经爱上了千山,依然全心全意地救他——她明明可以选择忘记他,将他留在牢笼中,可是,她为他伤害了所爱之人。回到过去后,她更是为了他辞职,全心全意地拯救他。明明,这些根本就不是她的责任。
他蹲在地上,凝望着睡在榻榻米上的女人,自嘲地笑了。
愚蠢?
恐怕,最愚蠢的,是他自己吧。
他明明拥有最名贵的珍宝,是他亲手把珍宝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与他们相比,他的爱简直不值一提。
隔着干净的毛巾,他将干净的女孩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床单和被套刚换,毕竟他太脏了。
俯下身,有些艰难地给了她最后一个亲昵的吻。毕竟,他身上的零件破碎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嘴巴挪到合适的位置。
“对不起,棉棉。”他喃喃道。
——对不起,我如此破败、肮脏,连控制自己都如此艰难。
——对不起,我如此懦弱、无能,又怎么能像他那般保护你。
——对不起,这样的我,竟然深深地爱着你。
最后,他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肮脏的印记。
从此以后,他会是她的病患,是她的朋友,是她的亲人。
唯独,他不再是她的恋人。
九月,正值秋季,离约定时间还剩五个月。如阿槿所说,他的情况在快速好转。我需要做一件大事——要不阻止他母亲自杀,要不封锁他母亲的消息。
在我思考之时,阿槿坦然地跟我说:“我已经想起了一切,我知道当初自杀受到了母亲死讯的刺激。我们一起去看她吧,顺便,旅行。”
他的母亲在隔壁城镇的疗养院,我租了一辆车,开车带他去,带了小金毛——这家伙迅速成长,一开始跟个小玩偶似的,现在五个多月大,正在换牙,有四十多斤,怎么都吃不饱,天天跟饿鬼似的,身上肥肥的,我们叫他“金猪”。平时阿槿负责训金猪,狗子在他面前可听话了,在我面前调皮捣蛋无恶不作。
阿槿现在按时作息、吃药、锻炼,脸上的阴郁少了很多,人也渐渐养回来了,没有之前那般瘦削,胳膊越来越结实,力气也越发大,对付一只小狗不在话下。而我,完全抱不起金猪,猪儿还总以为自己是个宝宝,总是不停往我怀里钻。
此刻,金猪坐在后座露出招牌微笑,阿槿坐在副驾侧头看窗外的风景。
街道两侧皆为密密麻麻的红枫,阿槿一身橘红毛衣,茶色发丝毛茸茸的随风飘舞,看起来像一只慵懒的橘猫。我顿时感觉自己过上了猫狗双全的生活。
除了精神状态,阿槿还有一些变化。他开始戴手套,只有洗漱的时候才会取。他不会再去吃我吃过的东西,喝我喝过的水。不会再来牵我的手,不会再拥抱我,不会再对着我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