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每一个指挥都必经的路。”

被质疑, 被否认，他在选择了当指挥这一条路，这辈子都注定要在这样的声音中度过。

高向凌当初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那个位置。他们现在面临的事情确实很难，对于任何一个指挥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沈友霖必须学会一个人处理这样的事情。

在战场上，他光有“指挥”这个称呼是没有用的，还必须拥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沈友霖的嘴角被拳头打破了皮，不断地渗出血来，他躺在地上，注视着压在他身上的男生。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沈友霖同样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击感到生气，他鼻息有些重。

“如果这样能让你冷静下来，你可以这么做。”

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一个眼含怒气，一个默默隐忍，沈友霖看似退让了一步，但却又步步紧逼着对方。

那个男生突然抬手，沈友霖皱着眉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再次下手的时候，男生的拳头凶狠地落在了刚才的那个位置。

他抬手的时候，两滴血从指缝间掉在沈友霖的脖子上，可见他砸在地上的拳头有多使劲。

“你不配当我们的指挥！”

男生的理智终于回笼，恶狠狠地说道。然后他松开了对沈友霖的桎梏，从地上爬了起来。

教官们刚才明明说了一样的话，但是军校生却只对沈友霖动手，并不是因为欺软怕硬。

因为他们都知道教官们都是从腥风血雨白骨露野的战场上出来的，他们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在无情的战场上，全身而退已经是最难的问题。

他们和教官产生的判断的分歧，是因为经验的不同。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剩下的人才是教官们能选择的最优解，而沈友霖……

他们是一起训练的兄弟，一起流过汗流过血，他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沈友霖从容地撑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食指轻轻地揩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镜底下地神情晦涩难明。

“如果放任这些不安因素，假装没看见，我才是一个杀人犯。”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抬眼注视着众人。

如果他被委任指挥，他将对每一个队友都负有责任。

说沈友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这种危急关头，指挥永远不可能和最前线的战士一样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做出取舍的永远是指挥，他们很多时候要比前线战士承受的还要多。

“朝晞情况特殊，对感染免疫，可以让朝晞守着代凛，我们出去完成任务！”有人喊了一句。

“等我们回联盟再看看这个感染可不可以净化！”

说起朝晞，宋誉嘴唇微张正想开口，沈友霖提前出了声。

“朝晞精神力不稳定，和代凛一样危险。”沈友霖否定了这个办法，朝晞现在处于一个临界点，如果她出了问题，同样不能和救援军一起回联盟。

沈友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这两件事对于军校生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何况朝晞自己也清楚那样做的下场，士气低迷的现在，没有必要再向大家挑明。

虽然没有说，但是3S级精神力的危险性所有人都一清二楚，沈友霖没说的话大家也猜到了几分，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吭声。

“我会控制。”朝晞轻声说道，“我会控制住。”

像是在向大家请求，保证。

众人一愣。

朝晞同样也不愿意将代凛留在瑰拉矮星。

就在这时，一直垂着脑袋的代凛忽然睁开了眼，像是一道闪电一样疾速冲向他正对面的宿尧。

宿尧被吓了一跳，抽出光刀就往面前突然向他攻击过来的不明物体，

“是代凛！”褚星河喊道。

宿尧一愣，硬生生将砍出去的光刀收了回来，代凛却没有收住，他的身影比平时训练的时候要快很多，变异的手臂直直地朝着宿尧的腹部捅去。

宿尧抬腿一顶他的手臂，将他手臂和自己的距离缩短以后，用手肘勾住他的颈脖，将他撂倒在地，膝盖和腿部顶住代凛的四肢，禁锢住他的行动。

代凛身体疯狂地扭动着，张着嘴想要撕咬宿尧，但是无论他怎么做挣扎也够不到宿尧的身体，这样奇怪的行为让在场若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宿尧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代凛力气比平时大了太多，他坚持不了几秒。

好在这时朝晞反应过来，猛然上前扣住代凛的手臂，宿尧压力这才变小。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教官们迅速从腰侧摸出光枪，越过朝晞和宿尧，瞄准着代凛的头，夜教官警惕道：“代凛！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再这样，我会直接毙了你！！”

代凛好像没听见似的，在朝晞和宿尧身下奋力挣扎，眼睛里满是暴怒之意。

宿尧的头发垂在脸侧，有些遮挡住他的视线，他的视线里满是代凛暴怒的眼神，恍然道：“他听不见，他意识不清醒。”

“所有人后退！”宋誉喊道。

军校生们犹豫了一下，沈友霖提醒道：“他现在意识不清醒，不会顾念旧情，很多人受了伤，我们都有被感染的风险，到时候就不再是一个‘代凛’。”

不少人刚才被弹出机甲的时候中了子弹还没来得及处理，逃跑时人虫自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大家慢吞吞地开始往教官们后方撤。

宋誉停顿了两秒，举着光枪扫了一下宿尧，又说道：“宿尧，后退！”

宿尧一愣，抬眼看向朝晞，对宋誉的指挥有些疑惑。

他后退的话，这里就只有朝晞一个人了。

朝晞心理忽然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她看向代凛，突然在代凛眼底看到了自己。

她和现在的代凛，有什么区别？

好像没有。

联盟迟早也会向宋誉他们一样，将枪口对向自己。

因为他们都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可是，他们有什么错呢？代凛只是丢失了机甲项链，在寻找的路上落入敌人的魔爪，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而她，从记事开始就在研究所，至今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有什么错？

宿尧没有看宋誉，他低声问道：“朝晞，你可以吗？”

朝晞抬头，眼睛有些茫然，随之慢慢恢复清明。

“我可以，你后撤吧。”

宿尧动了一下，轻“啧”了一声，像是在不满朝晞的逞强，然后转头看向宋誉，说道：“教官，哪有让女生留在‘前线’的道理？”他干不出这种事。

宋誉脸色冷了下来，声音变得无比凌厉，一字一顿道：“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我再说一次，后退！”

宿尧无动于衷。

“代凛还没有让你们长记性吗？”宿尧的行为激怒了教官们，代凛和宿尧两人一而再再二三挑战他们的极限，这样下去，团队纪律是完全不要了，救援军直接原地解散。

夜教官手指抠在板机上，不再跟大家开玩笑，继续冷冷地说道，“任何时候，绝对听从指令，你们在军校没有学过吗？！”

“我最后再说一遍。宿尧，后退！任何人再违背军令，回去军法处置！”

宿尧眉头紧锁，显然对教官的话感到有些不适，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压住代凛，没有起身的意思。

在场没有人不知道宿尧的脾气，教官越是这样说，他就越反动，此刻只能紧张地看着宿尧，他们希望宿尧听话，但是同样不想让朝晞一个人面对现在的代凛。

军法处置的严肃性他们再清楚不过。

“回去，这里我可以处理好。”朝晞皱眉看向宿尧，低声道，“好歹对手一场，这次让让我？”

要是这还听不出朝晞是在给宿尧台阶下，宿尧就是个傻子了，他只能看着朝晞动手将他控制的部位接过去。

朝晞趁大家不注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和宿尧说：“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代凛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