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给小陈吃吗？”于映咬着唇。

周曼叹了口气，说：“这个阿姨也不能帮你决定，需要你跟于小姐商量一下，毕竟不管法律上还是名义上，你们才是她的家人，决定权在你们手上。”

于映沉默无言，是的，能做决定的只有他跟小姑，没有别的人了。

回房洗漱完，于映背靠床头坐着，手机一会息屏一会亮屏，魏允没着急做作业，挨着于映旁边坐下。

房里就留了台小灯不是很亮，手机屏幕的光照得于映的脸时明时暗，他在犹豫电话打通以后，应该怎么和于焱商量。

事关小陈的病，这太沉重了，他们的决定是一点错都不能出的。

魏允轻轻拨了下于映额前碎发，低声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明天去医院看看你妈妈吧？”

“看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用力，于映垂下头，微微弓起的背上笼着一层怯懦：“我……我不敢。”

除了于焱回国那年带他去看过小陈，后来的这么多年里，他一次都没去过，想见小陈了就用手机跟张姨打电话，或者通视频。

面对面相见，一次都没有。

他怕小陈不认识他，看他的眼神全是冷漠，他不愿意面对，因为他一定会死在那的。

“别怕。”魏允摸摸于映的头：“我陪你一起去。”

“总得先看看她的情况，才能决定她能不能吃药，不是吗？”

“……”于映没应声儿，头歪在魏允肩膀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空气看。

*

于映不敢去看小陈，但医院那边在等他们的决定，所以第二天于映还是去了。

市精神病院的规模很大，于映被推着穿过了门诊部和小花园，抵达住院部的时候，张姨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

张姨笑着跟魏允打了招呼，又看看于映，半天说不出话：“长成大孩子了啊。”

视频永远比不上见真人，在张姨的记忆里，于映一直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团子，坐在轮椅上，不吵不闹的乖小孩。

“张姨……”于映眼眶微红，看着张姨脸上那些皱纹，鼻子不断往上反酸。

张姨的笑永远都那么慈祥，她弯腰抱抱于映：“别难过别难过，小孩儿就该开开心心的。”

“嗯……”于映吸吸鼻子，抬手揉眼角，结果揉完眼睛更红了，魏允垂眸，轻轻摸了摸。

在张姨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住院部大楼，一路上有不少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明明不认识，于映却总忍不住回头看。

看久了于映就发现，那些人虽然表面与常人无异，身体健全能说能跳，但只要和他们对视就知道，他们和小陈是一样的。

“别乱看。”

一只手将于映的头拉了回来，他点点头，悄悄握住魏允。

这里的病房有合住间，也有独立单间。合住间人多，设备用起来也不方便，因此为了方便张姨照顾小陈，他们申请了单间。

小陈的病房在三楼，于映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窗户前看楼下小花园，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张姨回头跟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带着脚下的动作也放轻了。

精神病人受不得刺激，也不能贸然见陌生人，于映就只和张姨了解情况，等到最后快要走的时候，才让魏允推着他走近一点看。

窗口光线很好，阳光照在小陈不再年轻的脸上，黑白相间的头发上。病痛让她变老不少，已经快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从进门小陈的嘴巴就没停过，只是之前距离远，听不清内容。如今离得近了，于映屏住呼吸上身往前探，听见小陈一直在重复的喊“喵喵”“喵喵”。

于映眉心一道痕，喵喵，是这里的猫吗？

“喵喵，喵喵，喵喵……”

小陈的声音逐渐变清晰，只听几声，于映猛然反应过来。

不是“喵喵”，是“淼淼”。

第46章 听风的孩子

于映一出精神病院就跟于焱通电话, 先是告诉她治疗药的事，然后是看小陈的事，最后他说：“小姑, 我觉得小陈可以好, 她还记得爸爸, 我刚才亲耳听见了。”

国外这个点正是深夜，于焱管理着整个工作室, 熬夜是家常便饭，她瘫倒在椅背上,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嗯我知道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想给小陈吃这个药是吗？”

“我……”于映很紧张，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扬声器里再次传出于焱的声音：“别紧张小鱼, 都是上高中的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思想跟决定，有说什么就说什么，小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映深吸口气点点头，点完想起于焱不在这里看不见，又‘嗯嗯’两声，说：“是的, 既然药本身没有问题, 小陈的情况又不算太坏，那么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毕竟, 万一药真的有用, 小陈不就好了吗？”

于映说完, 于焱也持认同意见。

从当下来看是这样的, 药没有副作用, 只是说不同的患者, 药效也有多有少罢了。就好像接水，桶身是没有洞的，那么只要往里面灌水，不论多少一定会有。

跟于焱意见达成一致后，医院很快就拟定出了对小陈的治疗手续，他们决定先服一个疗程作为观察期，没有问题继续使用，有问题就及时止损。

头个疗程，于映每周都去看小陈，医生会告诉他小陈的身体情况，药的使用效果，过后于映再转达给于焱。

药是从国外进来的，于焱一边做记录，一边跟国外医生打听。两边相结合，第一个疗程下来，小陈的病情虽然没什么改善，但同样也没有出现不适应问题，可以继续用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小陈这边走完第一个疗程，于映他们高一上学年也走到了尾巴，迎来期末考试。

这阵子于映满门心思都在小陈的治疗上，听课没以前那么认真了，平时是许阳问他借笔记，现在得调过来他问许阳借，晚上再摸黑复习。

学习态度不积极，期末自然不好看。拿成绩单那天，好几个科的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上思想课。

魏允作为于映的‘小跟班’，于映虚心接受老师教育，他也被顺带了几句。等到‘下课’被放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愁苦了。

校门口，许阳书包单肩背着，右手边站着个高马尾女生，于映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很是意外：“楼绮？你怎么来啦？还留长头发了？”

“嘿嘿。”楼绮还跟以前一样，笑起来又乖又可爱：“今天拿成绩单嘛，我就过来找许阳，留长头发是因为感觉这样更好看啊。”

楼绮抬手一扬后脑勺的头发：“怎么样，好看吧？”

“嗯，真的很好看！”于映回头问魏允：“是吧？”

魏允没说话，就敷衍他点点头，于映撅着嘴轻哼一声，跟楼绮说：“他刚才被老师教育了，还生气呢，别理他。”

楼绮笑着摇头：“习惯了习惯了，我还能不知道他？就没见他什么时候好过。”

“啊？”于映微微吃惊：“也没有叭？魏允平时不是挺好的吗？”

“哪儿好了。”楼绮说：“不喜欢讲话，还总冷着脸，凶啊凶死了，之前嘉嘉说喜欢他，想跟他表白，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还好现在不喜欢了。”

于映：“？”

真的吗？

于映很想替魏允说几句话，挽回点形象，可话到嘴里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在外面，魏允确实是像楼绮说的那样，不活跃，不理人，而他所知道的魏允的那些好，都无一不是与他有关的。

魏允从小就讨厌跟同龄人一起玩，觉得很烦很幼稚。但对上他以后，魏允就不会了，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亲的了。

魏允也真的不喜欢讲话，一堆人里，只要魏允不出声，就没人知道还有这个人。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他说话，不管多无聊，魏允一定会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