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着一把黑色的伞，背着灯光，快步朝车里的任冬迎走来。

刺眼的灯光照在他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光影，任冬迎看不清他的面容，很快，长身鹤立的人就到了他车前。

任冬迎打开了车门。

丛星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确定表面上没有受伤的样子，然后把伞递给他，任冬迎慢半拍地接过来。

下一秒，他就感觉身体腾空，被人打横抱起来了。

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伞面上，丛星泽手工定制的皮鞋已经沾满了水，他也毫不在意的模样，越过水坑，将任冬迎稳稳放在了副驾驶上。

车门关上，再次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丛星泽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问：“有没有受伤？”

任冬迎摇摇头。

他的手被紧紧攥在另一个人手里，他这才感觉到指尖冰凉，身体也隐隐发抖，有点冷。

丛星泽给他捂了会儿手，把空调打开，温度很快上去，任冬迎觉得不那么冷了，车开始往回赶。

丛星泽一路都没说话，任冬迎感觉到气氛的紧绷，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到家，雨基本已经停了，雄赳赳摇着尾巴跳到任冬迎怀里，又被丛星泽接过去，低声道：“先去洗个澡，哥，不要感冒了。”

任冬迎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站在那里，没有动。

丛星泽见状，盯着他，又说了一遍，“去洗个澡吧，会舒服一点。”

任冬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丛星泽眸光落在他手上，听到他开口问道：

“你要不要一起洗？”

第43章

浴室里，水汽很重。

淋浴蓬头大开，水流顺着任冬迎的头发到脖颈再到锁骨，顺着修长的腿流到地面上，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在发呆。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任冬迎从身后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捞过去，靠在了对方滚烫的胸膛上，他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躲。

身后的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越举的动作，他只是很单纯地帮任冬迎洗澡，然后用宽大的浴巾把人抱起来，走出去放到了床上。

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灯亮的刺眼，任冬迎眯了下眼睛。

浴室里的水声又响起来，透过磨砂质的门，似乎能看到里面的人，和六年前的某个身影重叠起来，分不清谁是谁。

任冬迎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声音带着低喘，在他耳边厮磨。

“哥，叫我的名字。”

“我是谁？”

“我给你的，你要记住。”

床垫微微下陷，带着冰凉水汽的另一个人躺在了他身边，任冬迎微微掀开眼皮，对上丛星泽在看他的眼睛，脑海当中的声音就全都不见了。

少年的声音经过时间的洗礼，变得更加低沉磁性。

“哥，你怕吗？”

任冬迎没说话。

“不要怕。”丛星泽看着他。

任冬迎仰躺在床上，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看着他那张看起来总是冷淡却又挑不出错的脸，还有那双总是一回头就能对上的漆黑眼睛。

他伸手在他的眉眼处碰了一下，丛星泽轻眨了下眼睛，任他动作，依然望着他。

任冬迎突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说：“不一样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丛星泽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俯下身去，吻在他蓬松柔软的头发上，“是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不要怕。”

这一次，我不会再伤害你，欺负你，做尽一切让我后悔却又难以挽回的事情。

丛星泽黑眸沉沉，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睡衣纽扣上，意味明显。

任冬迎的手顿了一下，半晌，开始动作。

他极为笨拙，像是个初学者，好半天才解开第一个。

丛星泽很有耐心地温柔地一下一下轻吻着安抚着他，然后抽掉了他的浴巾。

……

任冬迎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费力地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五点，他才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旁边没有人，但还是温热的。

他坐了起来，顿时又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打败，重新躺在了枕头里。

房门被轻轻打开，有一束光沿着敞开的门缝投射进来。

丛星泽放轻的动作一顿，“你醒了。”

“嗯。”任冬迎清了清有些沙哑嗓子，“你在做什么？”

丛星泽走近，打开床头灯，手摸进被子里不轻不重地按在他腰上，“你睡，我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任冬迎抓住他作乱的手，抬眸茫然问：“这么晚了，去哪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任冬迎因为过度的疲惫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丛星泽把收拾好的行李装到后备箱，然后回到卧室给人穿衣服。

任冬迎细腻的皮肤温热，在夜色当中都泛着光泽，丛星泽给他套上一件简单的宽大白T，挡住了他胸膛以及锁骨处的某种大片痕迹，又给他套了件厚一点的外套，带上帽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抱着他出了门。

黑色大G在山林间穿梭，任冬迎再次醒来时，借着车灯，看到道路两旁大片的树木，以及前方蜿蜒的山路。

“这是哪里？”任冬迎茫然问道。

“山上。”丛星泽简洁回答。

大G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山顶，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停下。

此时天空已经微微出现鱼肚白，染上一抹亮色。风有些微微凉意，周围林间有不知名的昆虫在轻轻叫着。

丛星泽拿了块毯子把任冬迎裹住，两人一起坐到了视野最好的地方，静静待着。

任冬迎看着丛星泽平静的侧脸，才反应到，丛星泽是想和他一起看日出。

感觉到游移在脸上的视线，丛星泽低头，在他柔软微红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道：“我们之间需要一些共同的美好的回忆。”

从今以后，用美好的回忆把那些不好的代替。

“以后还会有很多，你要一直陪我经历。”丛星泽说。

任冬迎没再说话，只是反手用力抱住了他。

天色渐亮，一片云雾笼罩天空，不知过了多久，云雾之中破出一抹火色的红光，把周围的云彩全部染成红色。那红光越来越盛，逐渐变成金色，一束耀眼的金光穿透云层，在山间落下这一天的第一道光。

任冬迎目不转睛看着，一轮火红的太阳在东方出现，也照在了他的眼里。

他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

他说完，却没等到回应，偏头不经意间看去，却望见一双在看他的黑眸，像以前的许多次那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吻在一起的，任冬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丛星泽腿上了。借着晨间曦光，四片嘴唇互相纠缠，在这山间微风里，美好的想让人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东方，太阳如同每个平常的一天一样照常升起，金光普照大地，洒在山顶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任冬迎微微退开毫厘，望着近在咫尺这张熟悉出挑的脸庞，半晌弯了弯眼睛。

丛星泽捧着他的脸，凑近：“怎么了？”

任冬迎摇摇头，他只是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一个事实。

他自出生，就像活在一团迷雾里，没有家人，没有父母，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自己真正姓甚名谁。于是走走停停，一边长大，一边忙着照顾自己，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将来又要去哪里。

他一直走的，是一条虚空的，没有尽头的路。

自遇到丛星泽，这条路更是荆棘遍步，越走下去只能换来一身伤疤，让他不得不换条路走。

于是他换了。

这是一条满是黑雾，看不清脚下的新的道路。

在这条路上，他拨开层层迷雾，不停找寻那些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的东西。

他走走停停，越过千山万水，终于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