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底律监狱(210)

作者:线石 阅读记录

天牛小声地说:“如果哥哥还在,我想我会开心的。”

——从第一次在约定地点见不到天马时,天牛就知道他出事了。回到住处,师父也只字不提,好像谁都忘记了自己有一名白阳的哥哥。

他明明那么重要……

黎沃双手合十,呼着热气,说:

“天牛,我问你,你还记得天马吗?”

天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抱紧了沉甸甸的箱子,不明所以答道:

“怎么会忘啊,他可是我的哥哥。”

黎沃说:“那就对了,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还在,在你的大脑里——哈哈哈哈,这么说是不是很文艺,其实你想想,现在白阳的科技那么发达,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根据人脑记忆将活人百分百造出来,到时候,天马可要看到长大的你了!”

“但是现在我……黎沃,我想再变得强大一点,我想再像大人一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像师父一样厉害。”

他看着这个矮小的孩子,感同身受——

跟他差不多大的时候,自己的亲人也离去了,那时的自己若没有遇上乔霖、若没有革命派收留,又该去往何方呢?他一蹶不振多时,不想关心他人,不想思考未来,连“想变强大”也是粗鲁而莽撞,没有明确的方法、清晰的目标,甚至现在……也常常陷入迷茫当中。

他比不上这个孩子。

黎沃拍了拍他的肩,说:

“你呀,只用做你自己就好了。只要顺其自然,一切都会如约而至的。”

风轻轻拂过面颊,晨光柔和地照射在大地上,热季初始,嫩绿的叶冒出了头,泥土变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生命的气息。

天牛无言地同黎沃并肩而行。

朝霞翻涌而来,金色的光穿透建筑,列车呼啸而过,将切换的光影变成了错乱的音符,乒乒乓乓跳跃在站台上。

快到路口,黎沃停下了脚步,他瞥一眼天牛,发现这小鬼在吸溜着鼻涕。

天气……太冷了吧。

他掏掏口袋,发现纸巾已经用完了,便随手摘了片叶子,往男孩的鼻子上擤去。天马吓了一跳,一脸无语地看着黎沃,对方笑眯眯的,自以为此举像一个成熟的大人。

黎沃把黏糊糊的树叶扔到一边,说:“好了,就到这里吧。”

“还没到站台,我再……”

“不用,就到这里吧。”

“但是平常不是一直走到站台的吗?”

“这次就算了,你早点回去,帮我个忙——还记得你以前说我想要怎样的报酬吗?我想好了。”

黎沃蹲下身,与他对视道:

“用鼠耳教你的独门绝技,帮我拿点东西。”

…………

早晨七点,通往乔霖家中的列车抵达,黎沃坐在侯站台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早晨七点半,他感到肚子有点饿,瞥了一眼包子铺,穿上披风、套上兜帽,将脸隐藏在阴影下,用身上剩下的硬币买了俩包子,聊以充饥。

早晨八点,站台上方所有的大屏幕突然黑屏,后切换到统一页面——乔多全佩戴着那枚金阳肩章,向巴底律世界的民众发出通告:明日下午两点,将对黎沃处以斩首。

旭日东升,温度变高了,黎沃感觉有点热,他把披风脱下来,塞到了“回收旧衣物”的大箱子里,双手插兜,不急不缓地走向站台。

该站点已全面封锁,唯留了一班从“海螺”发起的列车,无声地飞速驶来。

“咣呲——”车门打开,白阳军官全副武装,不用片刻就包围了他,白枪升温的枪口烘烤得他更热了。

“早安。”黎沃呲了呲那口白牙,他朝走过来的乔多全伸出一个包子,不料那句“要不要吃个包子我这剩的”还未说完,一束炙热的激光就将那包子击穿了!肉汁滴滴答答流了下来,渗入地砖的缝隙。

“早安。”乔多全面无表情地说。

“喀嗒”一声,黎沃的手腕就被铐上了,突然针扎似的痛传来,一枚定位激光码打上了他的皮肤;白枪枪口抵住他的后背,推着他上了列车。

“哎岳……公爵大人,”黎沃看向窗外,说,“我们这是去哪儿?”

乔多全说:“白塔监狱。”

…………

白塔监狱,顾名思义,由外来看,是一栋高耸入云的白色高塔,关押着巴底律世界的囚犯。

而由内来看,机关复杂多变,门锁层层加码,道路设置弯曲蜿蜒,稍不留神就会误入迷途,监控发现后便会直接调用白枪,将出逃的犯人就地处决。

牢房内部却是别样的单调,甚至单调到抓狂的程度:墙是白的,床板是白的,小便池是白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个角落都是白的!人往中间一站,宛如置身洁白飘雪的天地,但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的场景,因看白色太久了,患上“雪盲症”和“精神错乱”的犯人也时常存在。

黎沃干脆两眼一闭,中午吃完饭后往床板上一躺,睡到夜晚来临、圆月高悬。

醒来发呆半小时,想着如此荒废时光不怎么好,又想起影片和书籍中努力出逃的囚犯,想着盘算些逃跑路线玩玩,没想到哪个都是“死路一条”,干脆抛之脑后继续发呆。

半小时后,他闷得慌,半天没跟人说话实在难受,便呜哩哇啦叫着守卫,奈何牢房隔音效果极好,守卫肃立站岗、双瞳空洞,全当他在演马戏,没闹出命就视而不见。黎沃“哼”了一声,只好作罢,不爽地托着腮坐回床上,继续发呆。

又过了半小时,他想着真的不能这么无聊了,太无聊也会疯的,于是开始思考要不要写遗书,用什么东西写,写什么内容比较好,首先要感谢,其次要拜托,最后是……想着想着他又开始回忆荒野、边缘城和白阳城,把自己的二十一年走了个遍——但耗时也没多长,好像只记得那些重要的片段,其他的,都被他马大哈地忘记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便自己跟自己生气,索性放弃思考,继续回到床上发呆。

妈的,动脑真耗费体力,还容易心情变糟,老子不想了!睡觉!

这是黎沃二度睡过去前思考的最后一句话。要时刻向上级传达黎沃状况的守卫不由心想,此人真是独树一帜,第二天处刑的死囚犯一般郁郁寡欢,产生许多极端操作,但像黎沃这样呼呼大睡的还是头一个。

然而,黎沃这一觉没睡多久,乔霖突破重重关卡,来看他了。

谈话室内,乔霖拥有乔多全给予的五分三十秒。

他揍了黎沃一顿,花了一分四十五秒;然后紧紧搂住黎沃一言不发,花了一分十五秒。还剩下最后的两分三十秒,乔多全通过广播提醒他,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眼冒金星的黎沃在拥抱里缓过劲来,擦去糊了下半张脸的鼻血,轻轻握住乔霖的手。

他稍微把自己放到乔霖的位置上,顿觉心如刀割——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了无法抵抗的命令,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第二天就要亲手处决自己的恋人,就算执意不去动手,也迟早会有人夺走恋人的性命——毕竟这是至高无上的“金阳命令”。

他让乔霖成为了命运的被动者,甚至这种被动,是自己主动决定的。

作为白阳的少爷,乔霖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人要是决心为了什么而付出生命,那世界上的什么都阻挡不了他。

特别这个人是黎沃。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七年前的黎沃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们在沉默的房间里,沉默地度过了沉默的一分钟。

还有最后一分三十秒,黎沃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闪光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

跟之前手环所制的那款粗糙黑色戒指不同,这枚戒指通体流光,紫罗兰、猫眼蓝、玫瑰红和白阳金交错混合,绽放出瑰丽动人的光芒;一颗颗极小的白光点缀其中,宛如碎钻,那是星空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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