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 之 千帆尽(23)

作者:vagary 阅读记录

我一动不能动,眼睁睁注视他们走上我窗下的石板路。琅玕的手腕有力地扶持着谁。伞忽然被掀开,急雨立刻打湿琅玕艳丽长发纯白面容,然而我只能看到他身边的人。

兰蕤怔怔仰起的脸庞湿透之后有一种冰冷的光泽。

他略有些粗鲁地推开想要再次撑起伞的门童,却立足不稳,踉跄靠在琅玕肩上,衣衫尽湿的雨中,他绽开一个苦涩而温暖的笑。

那双青色的眼睛,莹蓝的瞳孔。

我愿意为这样一个对视耗尽天荒地老。

琅玕俯在他耳畔轻声劝慰几句,兰蕤顺从地低下头,由他扶住,慢慢进了旅馆大门。

我怔了良久才醒悟过来,冲到门口时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

我重重拉开门。

兰蕤跌到我怀里的力道比我想象要大,我不知道是不是琅玕推了他一把。他栽倒在我身上,立刻紧紧抱住,浑身潮湿冰凉,而脸颊滚烫,紧贴在我脖颈上的嘴唇却又是寒冷的。

他低低地说:“不要离开我。”

我却已经讶异于烧透他整个身体的烈酒醇芳。他的呼吸是火中虎眼宝石行将破裂的色泽,惊心动魄浑然绝望,是血色凤蝶成灰的翅膀。

即使在最荒诞的梦里都没有幻想过,一个大醉的他。

后来我终于知道,在我离开之后,未离和兰蕤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琅玕与瑽瑢那里得到的些许答案。

这一对堂兄弟的拼酒,赌注是我的去向。

那是未离提出的条件。

但我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

琅玕帮我把兰蕤弄进卧室,他斜斜栽下去,带着我,过分义无反顾的姿态并不像他。我们一起倒在床上,他已经没办法保持清醒,死死扣在我腰上的手指却丝毫不肯放松。

俯视着我,琅玕轻声地笑,“没关系的,在飞机上他已经吐过几次,现在大概只想睡。”

又是一个惊吓。

萧未央的失仪,那不知道该算作一个噩梦还是奇迹。

琅玕协助我脱下兰蕤的外衣,再拖过毛毯裹住他免得着凉,我用他递来的大毛巾轻轻擦拭着兰蕤的头发,琅玕抱着手臂斜觑我片刻,耸耸肩,“没有我的事了。”

透过兰蕤湿漉漉的发丝我看到他微笑如花萼的唇,和他无声关门时右手食指上一枚镶嵌黑玉的银戒。

如同一枚看透实情的眼睛。

第26章

我轻轻将兰蕤的头抱进怀里,他安然地伏在我胸口,呼吸沉重急促如喃喃细语,满身酒气,又渗透了雨意寒冷潮湿,我吃力地解开他的衬衫,想叫琅玕帮忙,到底不好意思。想来即使是兰蕤也会尴尬,于是只好自己动手。

他的身体火热恍若缠绵,睡得却像个透支精力的孩子。

我想要慢慢滑出他的臂弯,未果,到底逃不开他十指的紧迫。我埋下头尽可能贴近他脸颊,大醉之后依旧苍白秀雅的轮廓,疲倦在呼吸里蔓延。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似苦涩似浓酽,尝在舌尖却仍是兰花的气息。

近在毫厘,他二十六岁的容颜。

陌生得像擦肩路人,亲昵如前世的灵魂。

我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雨在窗上,打湿黄昏。

紧贴他下眼睑微微勾勒的细纹,精致的年轮,愈到眼角愈浓长细密的睫毛,凤尾般翩然妩媚地披散开去。指节触及的瞬间,就有一点颤抖,自肌肤荡漾到心底。

他干燥微启的唇,一痕细白的齿。我忐忑地探出舌尖,轻轻润湿上去。

他的气息。动荡浑浊,激烈沉重,我闭上眼睛,就沉溺进去,如同投身盐分浓烈的古海,一无所知,亦无所思,置身在此,魂魄游离,沉睡在此,清醒无期。

是这样地爱他呢。

我陡然睁开眼睛,满身冷汗。

是这样地爱着他呢。

一个不生不死的我,爱上如他这般脆弱的人类。

我知道所有的童话里会怎样描摹,我明白宿命会给出怎样一个结局。我见过那与我相似的,精灵附身的不死族,数十年的相爱中,以青春不改的容颜,伴着他一心眷恋却被沧桑磨蚀的情人。

可是我爱他。

生生死死,离合泯灭一瞬间,但我的存在,已经是无可恕的永远。

可是我爱他呢。

放任嘴唇落在他温柔颤抖的眼睛上,放任泪浓郁猖狂地流下来。

“我相信你……我爱你。”

他听不到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直面自己。

我爱你,兰蕤,萧未央,任你是谁。我爱你,我相信你,我别无选择。

泪到最后,就流得干了。

我捧住他火烫脸颊,那张脸像艳丽红晕烧灼着的花瓣一样盛开在掌心,轻轻磨蹭着寻找我肌肤上的凉爽。

果如琅玕所言,他睡得不算很静,却已经足够安稳,紧紧勾着我的腰,嘴唇和脸颊不住在我胸口摩挲,烫暖了一点就任性地蹭到别处,直到嘴唇贴紧我的锁骨,他满意地微声呻吟,淡长睫毛扑簌着安逸地低垂,刷过肌肤。

他那样枕着我睡了,直到凌晨,房间里只有暗色的夜和未明的星光。街上杳无人声。黑暗中我仍能看清他突然战栗的目光,有一丝无法确认身在何处的迷茫和动摇,然后慢慢转到我脸上。

他声音沙哑而镇定地说:“开灯。”

我听话地开了床头灯。兰蕤用一只手捋过额发,依旧定定看着我,脸色白了一刹又陡然涨红,嫣红如火,衬得瞳子分外既青且锐,却几乎连水艳的眼白都染得妖红。他跳起来,动作有些不稳,有气无力地滑下床,低声说:“我用下浴室。”

我默默指给他方向。

他带点仓皇地关上门时我听到一丝细细的诅咒,禁不住想笑,自然笑不得。一个半裸的他,那已经不算什么。我还记得凝视他下颏上淡淡须影浮现出来时的暧昧与温柔,掌心覆盖上去微微粗糙,是从未有过的异样触觉。一个不修边幅的兰蕤,我的生平仅见。

这难道不算幸福。

他很快出来,裹了浴袍,姿态闲适而表情懊恼——其实也只有极淡的一丝而已。

我向他伸出手。兰蕤怔怔看了我一刻,放弃挣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指。

他开始吻我,嘴唇里是冬青薄荷清爽甘凉味道,他整个人都是湿润而清新的,仿佛连指尖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气泡,轻轻爱抚上去便会绽裂出清澈香甜的刺痛。洁净、温暖、细嫩而甜美,宛若新生。

在承认了所有之后,我简直不知如何对他,如何爱他。

他吻着我,轻柔而安抚地,是一贯的他。

在他想要说些什么之前,我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嘘。”

他定定看着我,突然抱着我倒下去,一任方才的姿势重复起来,将脸孔埋在我怀里,不再作声。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那两片形状完美的蝴蝶骨。指尖沿脊柱慢慢滑下去,再低一点,他一如意料地发起抖来,抬手抓住我,声音有些沉闷的忍耐,“优。”

我扬起眉等他继续。

“我不想在未离这里……”

我点点头,忽然有点坏心起来,滑低身子咬住他耳垂,轻轻问,“明天回去?”

他不发一言地紧紧抱住我,已经足够肯定。

“飞机上……洗手间足够宽敞?”

一如意料,他打了个凶狠的冷战,抬头不可置信地看我。

我垂下眼睛微笑。

是的,兰蕤,我早已决定是爱你的了。

我爱着你呢。所以一切都只随你我心意,所以请让我来承担我理应承担的一切。

这样就好了。

既然我爱着你。

第27章

回到伦敦之后我没有去见未离,他亦没有找我。兰蕤的贪恋出我意料,返家那天正是周末,整整两天我们都没有离开卧室。他几乎不肯放我下床。坦率地说,我从未感到如此幸福,令人颠倒昏眩困顿烦恼而又铭心刻骨。

不接电话,不开手机,不查看信件,我猜他任何一个朋友或者搭档伙伴都会以为他疯了抑或告失踪,但可惜的是星期一到来,并没有花边新闻与军情五处的机密情报供人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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