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34)

作者:谢朝朝 阅读记录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山坳的转角,而马蹄声也在向她们靠近,终于,一人一马的身影出现在了姜锦的视线里。

裴临走来,把缰绳抛给姜锦,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他神情淡淡,仿佛并不把可能的危险当一回事儿,姜锦皱了皱眉,道:“暂时没人追上来,我们一起走便是。”

她牵着的那只手挣扎了一下,姜锦回头,便见凌霄低下头,竟是要向她行大礼。

“多谢你们。我……我不能走,我……”

生死之间被强行压抑的情绪翻涌而上,可眼泪早在之前就流光了,凌霄顶着通红的眼眶,没有眼泪,却是在哭,“我不能走,我还要为他们收尸。”

姜锦隐约猜到是她的家人出事了,想到方才所见的血泊,她艰难地开口:“方才这半边山林我都走遍了,只看到了打斗留下的痕迹,未见尸首。”

凌霄身形一晃,若非姜锦还搀扶着她的手臂,只怕已经倒了下去。

可她还是固执地不肯走,她说:“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我一人留在这里,寻一处僻静地方躲起来,等天亮了,人都走了,我再回去看看。”

她害怕得都在抖,可说话还是有条理的。姜锦别过眼去,心下的愧疚不安让她很想紧紧抱住凌霄,可是她贸然出现救人已经很是唐突,无法再做更多。

姜锦深吸一口气,说:“我陪你等。”

凌霄的意识似乎都已经剥离在父亲为她挡箭的瞬间了,她神情愣然,也不知还到底听不听得见旁人的言语。

裴临已经退出一射之地,而姜锦也没空顾及他,她只站在凌霄身侧,试探性地去碰她的手背。

不过,连老天似乎都在赶人,天将亮的时候,忽而降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极度的悲恸损人情志,而刚才的奔逃更是让人筋疲力竭。足以冲刷掉一切秽恶的淋漓雨幕下,凌霄身子一歪,再支撑不住,直愣愣地倒下了。

姜锦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凉雨浇得她身子发颤,只能靠咬破自己的舌尖来保持清醒。

裴临当然看得出姜锦实在硬撑,可是他知道,这是她的心结,是她需要自己面对的场合。

他拍了拍马屁股,这马倒也灵性,竟真的懂了他的意思,凑到姜锦身前,屈下前腿,要让她骑上来。

好在这是匹大马,扛三个人也不吃力。在场四个活物,就这马看起来还挺高兴,它迎着哗然的雨打了个响鼻,旋即马蹄子一哒,跑了出去。

——

附近的县乡管理松懈,城门口几乎无人把守,客栈也都是半死不活快黄了的那种,有人来宿,闭着眼睛就往里迎,管他是缺胳膊少腿还是穷凶极恶,给钱就行。

一锭成色极好的银子被抛到了掌柜跟前,小二殷勤地引姜锦他们三人上楼,就跟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看不见他们身上的异常一样。

之前在云州投宿的时候,客栈的人还会要看他们的路引让他们留下姓名,这里倒是浑然没有这回事儿了。

三个人,理所当然开了三间房。

姜锦的声音已然哑了,她对小二道:“准备几身干净衣物,再烧些热水上来。”

给钱的就是大爷,店小二应声,忙不迭下楼去了。

凌霄依旧不省人事,整个白天,姜锦都眼不错珠地在一旁看顾着她。

果不其然,当夜,姜锦便也病倒了。

她本就中了那虎狼之药,在冷溪中浸了许久,又是一路提心吊胆、奔波不停……

额前像火烧一样在发烫,眼皮沉重,坠得姜锦睁不开眼。

她隐约能感到有人在她身边叹了口气,随即扶她起来,喂她喝了些温水,又拿了巾帕,来绞她还没干透的长发。

她也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终于,在意识清醒一点之后,姜锦的手蓦然伸出被子,拉住了这人的手腕。

裴临动作一顿,对上姜锦艰难抬起的眼眸。

“裴……公子,”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有话想问你。”

作者有话说:

◉ 第27章

就像是飞鸟乍听了离弦箭, 裴临的肩膀骤然一僵。

他还来不及反应,抓在他手腕上那只软绵无力的手已然松开,再低眸时, 姜锦便又合上了双眼, 沉沉睡去。

这两日如此折腾, 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更何况姜锦不是铁打的,她的身体还没有经历过那些淬炼,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姑娘。

她的小臂无力地垂下, 正好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裴临趁势捉起了她的腕子,放平,长指微屈,感受她的脉搏在他指尖之下滑动。

他通岐黄之术,如今倒刚好派上了用场。她虽发热, 但好在脉象还算无大碍。

果然是不一样的。

在未曾受伤之前,她的身子一贯康健, 即使经历了像方才那样的大起大落, 损伤也只在腠理。

裴临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旋即低眸, 掩去满目自嘲。

他不意外姜锦会有此问,只是他没想到, 这一问会来得这么快。

情急之下, 他做不出天衣无缝的决定。正如那日山中, 姜锦救下受伤的他,她那时的表现落在他眼里, 处处都是漏洞。而他救人心切, 自然也顾忌不了太多有的没的, 恐怕已是惹了她的怀疑。虽未必疑心自己和她有相同的遭遇,但恐怕也在猜疑他居心不轨了。

这一世,他本不愿姜锦与裴焕君这个危险人物再有瓜葛,谁料派了元柏,却还是没有拦住她。命运似乎又推动他们走上了这个路口。

如今之计,也只能再徐徐图之了……

她不愿与前世的他有纠葛,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机关算尽,直到这个时候也不敢坦诚。

如何坦诚呢?与日俱增的隐瞒只会将她越推越远,但若坦诚相告,只怕她立时就会与他分道扬镳。

谎言和欺骗就像一杯喝了只会拖延死期的毒酒,明知早晚会死,却总还是满怀希望的饮下,期待哪日的神迹……抑或是死期到来。

裴临动作极轻地松开了姜锦的手腕,帮她掖好了被角。

他起身,找了小二来,要来纸笔写下药方,差他去抓药。

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再回去的时候,姜锦的状况居然已经不太好了,手死死攥着被子,双目紧闭到眼睫都在打颤,涔涔的冷汗像骤雨一般,从额角往下淋。

听到推门声的瞬间,她自梦中惊厥,蓦然睁开眼,空乏地望向房顶,直到意识逐渐回笼,而她反应过来屋内还有旁人之时,才终于勉强回过神来。

裴临却不知何时已经背过了身去——他还记得,她一贯不爱在人前显露狼狈。

直到身后传来她沙哑的“多谢”,裴临这才转过身。

姜锦又闭上了眼,清晰可见的泪痕自眼尾垂至两腮。

裴临能猜到她大抵在做什么噩梦。

多年夫妻,彼此的底细那是再清楚不过。凌霄的事情,裴临自然也清楚。

凌霄和后来绿萼那几个跟在姜锦身边的侍女不同。说是侍女,其实她更像姜锦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所以,哪怕这一世算是提前了一步,她也只会懊恼自己没有赶得更及时些。

不过,世事难得早知道,前世她不曾过问凌霄的过去,除却一个模糊的时间与方位,其余的就再不知晓了,她无法提前去阻拦凌霄的行动,能做到的无非也就是提前带人去。

救凌霄晚了一步。尽管她还未遭遇到前世那些不幸,然而她的家人,却似乎还是……

裴临站在一旁,酝酿着开口:“尽人事,听天命。”

姜锦抬起雾盈盈的双眸看他,“裴公子自己可相信这句话?”

裴临默了默,道:“我从不信天命。”

姜锦轻笑一声,她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没说自己信或不信,只道:“裴公子自己都不信的话,居然也会说来安慰旁人。”

额前仍有冷汗,姜锦的眼神却宁静得好似一枯死水,她低声道:“方才做了噩梦,倒叫裴公子看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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