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不意外：“你的衣服太多了，我看你自己都记不住有哪些件。丢了也不奇怪。”

第二天池迟归找到阿姨要那件衣服。

她还没去过存放自己衣服的地方呢，她兴致勃勃想要一起去。

还是在学生服务中心的三层，离造型室不远的一间房间。

房间的大门和窗户都用了遮光材料，推开门进去却灯火通明。

一架架通顶衣柜在大面积的房间里整齐排列，从这边到那边一眼望去, 像进入了镜子屋。

池迟归在大衣柜间走过，最先路过的衣服都曾在她衣柜里出现过, 有的穿过了，有的没有。

阿姨在标注着最近日期，也就是上周的衣柜处停下，上面挂着十几件衣物, 其中一个挂钩是空的，别着一张黑色衣物的照片, 看来就是她弄丢的那件黑色大衣了。

池迟归盯着照片看了会，记住了它的样子，然后拿到了重新打包好的米色大衣。

“这件衣服可能要借走几天。”池迟归没忘了和她报备：“同学有演出需要用道具。”

阿姨表示：没问题，衣服是你的，你随意。

路过造型室的时候池迟归想到马上和汉服社出去玩还需要来做个造型，也不知道小郑会不会做国风造型，干脆过去问一问。

推开那扇门之前，池迟归满脑子里思索着的，是先问问小郑能不能做国风造型，再叫她到时候跟她一起去云愆寺。

可推开那扇门后，见到嘴角带笑的小郑的时候，一股陌生的情绪袭击了她。

池迟归像是被一棒子迎面痛击，大脑在顷刻间木住了。

她忽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眼前在刹那间进入纯粹的黑暗，而后失重感传来。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在跌倒的池迟归只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呼唤一句，“空易，我...”

我什么呢。

我好渴。

渴是什么意思。

想喝水。

哪里有水，水。

一个声音模糊传来：“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小池。

小池塘的小池。

小池塘里的水在哪儿。

“小池，该醒来了。”

有什么凉凉的滑滑的东西淹没了她。

她心中的火好像渐渐熄灭了。

“小池，该醒来了。”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小池，该醒来了。”

“诺。”小池听见自己说：“龙君，竟还能再见您一面。”

龙君，又是谁呢。

池迟归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波光袅袅的水面。

散射灯在水面投下若干光斑，她眨了眨眼，试图适应光线，而后意识到自己正在水面之下。

她张开嘴，“咕噜咕噜”吐出了一串泡泡。

水面“哗啦”一下破开，池迟归坐起来：这是个鱼缸。（不是错别字，就是一个鱼缸。）

什么人会准备一个放得下一个身高170人类的大鱼缸在家？

池迟归思索一瞬间，就被趴在浴缸旁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小郑？”沉默一瞬，她飞快改口：“小筝姐姐。”

小郑抬起头，泪水已经流了一片：“小池，好久不见。”

这个好久真的好久啊，在她一无所觉的那两万年。

池迟归站起来，身上不知道被谁换上了轻薄的睡裙，此时伴随着她的动作紧贴在身体上。

她看向小郑：“小筝姐姐，我没吃青莲火。”

小郑瞪大了双眼，满脸愕然。然后泪水又涌了出来。

在池迟归来得及说什么之前，一件袍子飞到了她身上，与此同时她身上的衣服也快速烘干了：“叙旧之前，先来喝杯荷露酪吧，小池。”

300年前渡劫飞升的龙君道场设立在清钧天无尽莲池上。

这无尽莲池原本也只是一方石莲斛，在道祖的后院里餐风饮露。石莲斛里养了一渠荷花并五条黑鱼，听道祖与人谈玄，又得了天大的机缘，为首的黑鱼水到渠成修炼大成，做了天地间第一位龙君。

这位龙君把石莲斛化作了无尽莲池，日日夜夜游走其间。

说来也奇怪，他不问道，不谈玄，也不与清钧天诸人往来，只在无尽莲池里找东西。

他在找一条鱼。

不过最后找到的也不是一条鱼——那是团松松垮垮的红色光点，被龙君团吧团吧，塞进了一条干瘪的红鱼标本里。

无尽莲池的空升殿里就多了一位小侍，名唤小池。

小筝是空升殿小侍小池的侍女。

虽然经常有人好奇小侍为什么也有侍女。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没见过小池。

小池先天不足又灵魄溃散，在空升殿里长到200岁才能开口说话，也只认识一个“小筝姐姐”和“龙君”。

她常住在龙君寝殿内的石莲斛本体里，一刻也离不开水。

“小池是条鱼干，离开水就干了。”

小池愚笨却也有灵，加上龙君经常以各类天才地宝投喂，没过多久就为石莲斛培育出了一颗核心。

于是小池从石莲斛搬到了龙君的茶缸里，石莲斛里长出了青莲火。

小池住在石莲斛。石莲斛长莲花。莲花做成荷露酪。荷露酪喂给小池吃。小池给石莲斛培育出了青莲火。

小筝觉得哪里不太对。

显然龙君也这么觉得。

小筝看见他整天对着茶缸哀叹：“你怎么都喂给石莲斛了。”

小池甩甩尾巴，阿巴阿巴阿巴。

青莲火是个珍惜物品，龙君想留给小池炼化使用，可是小池连人形都还没修成，前来盗宝的鼠辈却一茬接着一茬。

小池又被龙君放回了石莲斛，希望他们俩能“日夜浸侵，同源共生。”

然后下水第三天，青莲火几乎把石莲斛烤干了。

也快把小池烤干了。

石莲斛水位下降，没了无尽莲池的阻挡，前来盗宝的人更加猖獗，龙君应对不暇。

有一次，敌人已经打进了空升殿。

小筝左手捧着装小池的茶缸，右手端着石莲斛躲进了莲池深处。

想起了龙君的嘱托，她没忘记告诉小池：“小池，我们现在在很危险的时候，要好好的藏起来，龙君说过，不许乱跑，不要大声说话。”她顿了顿：“还有，见到吃的，不要去追。”

小筝的声音有点艰难：“龙君说，你以前就是因为又傻又贪吃才被他砸死的，这一次，看见什么都不许吃了。”

小池甩了甩尾巴：“诺。”

可是小池还是死了。

池迟归发出了一个问号：？

“难道我没忍住，又跑出去了？”

空易掩面，忍俊不禁：“没有，你把青莲火吃了。”

池迟归一下就想到自己刚醒来时说的那句：“小筝姐姐，我没吃青莲火。”

池迟归沉默一瞬，无比坚定的对空易说：”龙君，我没吃青莲火。“

空易动了动手指，青色的火焰在指尖跳动两下，似乎在跟她打招呼。

“你没主动吃，但青莲火还是进到了你的肚子里。”

之前说过，小池在石莲斛里培育出了青莲火，对于这火来说，她是同源也是长辈。

然后小池忽然离开它，久别再重逢，自然很想念。

青莲火活跃的不得了，就想和她贴贴。

于是小池趴在茶缸边上阿巴阿巴阿巴的时候，青莲火攀上了石莲斛的边缘，顺着水流一下就窜进了她的肚子里。

小池当场就着了。

哗啦啦把自己烧成了灰。

池迟归的记忆在此时刚好上线，她呆滞的摸了摸肚子，又伸出手去够空易指尖上的青色火焰。

空易五指纤长，反手握住她：“打个招呼吗，这逆子也两万年没见你了。”

不是想象中热腾腾的感觉，青色火焰在两人相握的指尖跳动，池迟归只感觉自己握上了坚硬的玉石。

她眨了眨眼：“两万年？我不是都轮回了十世了吗。”

空易没多说：“唤醒第二世的记忆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