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在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没有备注，归属地是东北那边。

何安在愣了一会儿，换了号码之后他几乎没再和任何人联系过，谁会有他的电话号码呢？何安在认真想了想，除非是高中学校那边，现在学校联系他还有什么事吗？

“何安在。”方既白实在是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忍不住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不想接就挂掉，怎么又愣神了。”

何安在摇摇头，走到旁边接通了电话。

“是何安在吗？”

何安在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是他们高中班主任的——那个总是凶巴巴的干瘦老头，被同学开玩笑叫做“高秃鹰”。他总是隔三差五把同学拉去办公室谈天谈地谈人生，何安在的家庭情况他也多少有些了解，所以他每次找何安在谈话的时候，谈成绩反而不是重点。何安在记得，他总是说，“有什么心事也不用和老师藏着掖着，别老是一个人闷着”“我不一定能让你们个个都考上清华北大，但是老师希望你们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人生路上那么多道坎，摔那么几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即使摔得伤痕累累，你也不能让自己就那么陷在那里”……

“老师……”何安在应声答道。

“今天开学了吧？寝室里的同学怎么样啊？”

“高秃鹰”像个老父亲，絮絮叨叨地问着。

“走出去了就好。走出去了，就往前看吧，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呢。”

“好。老师，您多保重。”

何安在挂断电话，抬起头来，中午的阳光正烈，透过窗户洒落满地，洒落在方既白他们身上，他们笑着向他招手。

“谁的电话呀？”沈卧塞了一嘴饭，含糊不清地问。

其实这个问题非常突兀，毕竟涉及个人隐私，这么盘问人家显得很不礼貌。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把饭咽下去再说话！”赵其镗对自己傻兄弟没有礼貌的行为只想表示自己不认识他。

“高中班主任，问点最近的情况。”

也就只有何安在心大的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哦哦，我们班主任前几天也在群里问过了。”沈卧说。

“你这手机铃声是什么？听着好耳熟。”方既白问。

“吉祥三宝，小时候春晚听到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沈卧还不着调的唱了起来，“阿爸～太阳出来月亮去哪里啦？”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童心，这铃声简直让人年轻十岁啊。”赵其镗看向何安在。

“我挺喜欢这首歌的歌词。”何安在意识到方既白也在看着自己。

方既白笑着说：“我也挺喜欢，歌词寓意挺好——吉祥美满，阖家欢乐。”

何安在回忆起他唯一一次看过的春晚，那晚那个男人罕见地没有喝酒赌博，也没有污言秽语和拳打脚踢，就那样靠在床上。妈妈也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专心致志地看着春晚。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年，也是最后一次。

那时候的何安在还很小，能记得也只有那片刻的模糊图景，仅仅是这片刻的模糊的记忆，他依然心心念念了好多年。

方既白看到何安在朝自己微笑。何安在是经常微笑的，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出于礼貌，笑容里没有半分快乐的意味。

下午一通拉练之后，几人精疲力尽，沈卧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冲回寝室洗了个澡。

“我的天我身上怎么这么臭？”沈卧在卫生间里哀嚎。

“你快洗！我们这还有三个万臭之源！”赵其镗喊。

不知道是沈卧洗得太久了还是休息时间本身就短，沈卧刚出来，就收到了教官的通知：

全体同学务必于六点三十分之前在操场集结完毕，今晚进行拉歌活动。

“沈卧，我明天再让你第一个洗澡我就不姓赵。”赵其镗咬牙切齿。

“大哥我错了，我哪知道他还有拉歌活动啊？”

“我感觉我已经受不了我身上的味道了。”方既白终于绷不住了，幽怨地说道，“拉歌活动的时候，是不是大家都要围在一起？”

出了一天的汗，还没来得及洗澡，还要和一群和自己一样臭烘烘的人围在一起……

“高中的时候，跑体育课出汗，我们班的女生总是说我们男生身上都是臭味招人嫌。当初我还怼她们说这叫男人味……”赵其镗也幽幽地说。

操场草地上坐了不少人，在汗味中坐久了大家的嗅觉也都渐渐开启了自动屏蔽。蝉鸣不息，笑语喧嚣。正热的天，却一点儿风都没有，绚丽的晚霞渐浓渐淡，染红了半边天，最后慢慢化成一丝一缕，沉入深色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