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天(90)

“捐一栋教学楼够吗?”

沈酌差点当场被茶呛着。

“………………”校长沉默半晌,为难地道:“白先生我们不是那样的学校,虽然我们是私立,但我们有高尚的办学理念和严格的自我要求……”

“加一座图书馆,三栋宿舍楼全面翻新,地板都给你整成欧洲进口的。”

校长起身握住白晟的手,带着从天而降冤大头的喜悦,语气铿锵有力:“成交!”

·

哔哔几声汽车喇叭,车流在变换的交通灯下开始缓缓移动。

高中校门边的长椅上,杨小刀双手插在口袋里,俊秀的脸隐没在兜帽中,漠然望着不远处一座刚放学的幼儿园。

“妈妈妈妈我要那个……”“今天佳佳表现也很乖呢!”“老师我们家孩子今天吃了多少饭啊?”“过马路,红灯停,绿灯行……”

小孩子们摸爬滚打尖叫笑闹,各自被年轻的父母们抱上车,或是被开着电动折叠车的爷爷奶奶们领走,小摊上炸串与鸡蛋糕刚出炉的香气热腾腾弥漫开来。

杨小刀闭上眼睛,把头深深埋进掌心里。

喧闹琐碎的人间烟火像潮水般退去,滂沱大雨穿越时空,在耳边发出撼天动地的轰响。

——快跑,快跑。

恍惚间他变得孱弱而幼小,拼命地向前奔跑着,五脏六腑都因为饥饿而绞痛,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你爹妈都不要你了,还不是我们养你这么大,白眼狼……”“你这种进化者警察不敢管的,帮我们做点事又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再弄点钱来吗?这点事都干不好养你有屁用!”

……

叱骂,鞭打,无处不在的拳脚相加。

再跑快点,只要跑得再快点、再远点——

嘭!

迎面一声闷响,小男孩撞上了人,踉跄一头摔倒在水坑里。

顾不上疼痛,他爬起来就跑,却在错身那瞬间被来人轻松地拽住了后领:“哟,小鬼,赶着去投胎吗?”

小男孩惶急地抬起头,看见了墨镜后一双带笑的眼睛。

那个人很年轻,非常高,悠闲地撑着一把黑伞,俊朗眉眼中有种戏谑的神采,看上去不太正经。

但他身上却散发着极其强大而成熟的,同类的气息。

“……”小男孩全身战栗,饥饿和恐惧淹没了每一寸神经,许久终于把发抖的双手从身后拿出来,摊开掌心,暴雨中只见满手淋漓鲜血。

“……我……我杀、杀了人……”

“他们要打、打死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人挑起眉角,轻声说:“原来是让别人赶着投胎去了。”

肮脏的袖口下,胳膊伶仃细瘦,布满了鞭打和烟头烫伤的痕迹,像伤痕累累的幼兽。

“还是没来得及……”那人喃喃地叹了口气,“算了。”

他握住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毫不在意自己的掌心也沾上了血迹,牵着小男孩向远处走去。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仰着脸问。

“像正常人一样吃饱念书的地方。”那个人腿很长,但步伐让他这样的小孩子也能追得上,含笑的声音在暴雨中十分清晰。

“即便是野兽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正确地使用獠牙,以及与这个世界上的人和平共处啊。”

……

叩叩,有人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椅背。

杨小刀蓦然从回忆中惊醒,扭头一看,赫然是沈酌。

“怎么了?”

大街车来车往,热闹非常。杨小刀低头抹了把脸,再抬头时表情若无其事,只声音略带沙哑:“……没什么。白晟呢?”

“开车去了。”沈酌说,“入学手续办妥了,后天过来报道上课。”

杨小刀:“哦。”

他没问白晟是怎么把自己弄进这个学校的,付出了什么代价或将来打算让自己做什么。他就像一头快要成年的小狼,桀骜敏感、沉默寡言,无条件付出忠诚,与族群一同跟随强大的头狼。

沈酌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向马路对面热闹的幼儿园。

“你是怎么认识白晟的?”他突然问。

杨小刀戒备地:“关你什么事。”

“你父母呢?”

“死了。”

“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早忘光了。”杨小刀冷冷地眯起眼睛,“你到底想干嘛?”

“……”

沈酌站在长椅后,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搭在椅背上。

申海市监察官身材修长,杨小刀仰头时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半晌缓缓地开口道:

“……杨小刀,16岁,原平粱县杨家村人。”

杨小刀一僵。

“自幼父母离异,不知所踪,被遗弃在远房亲戚家,11岁那年突发进化。同年,远房亲戚被不明凶器刺穿腹腔离奇身亡,现场布置得很像入室抢劫,但不论如何也找不到凶器和凶手,最终以悬案未决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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