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拥抱黑鸦(105)
薛楹扶着墙边,慢慢坐在椅子上,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划过常联系的几个人名,她又翻了回去,给通话次数最多的那个人打过去电话。
她不懂医学,但江霁晗懂。薛楹知道江霁晗并不能给这场手术带来什么帮助,可是她依然需要他,哪怕只是陪伴着她,像上次那场手术一样。
这种时候,她顾不得他们还在争吵中的关系。
可是一阵回复她的是一阵忙音。
惶恐,不安,恐惧,担心,负面情绪将她包围,而那盏亮着的红灯将一切烘托至最高点。
薛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她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拨通江霁晗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机械音的女声回复,让她认清了那个事实——江霁晗是认真地想要和她分手,不是一时冲动。
可她依然不放弃地拨着电话,随着手术时间的拉长,她的心被细绳绞紧,恐惧感像一团黑雾将她笼罩。
“楹楹!”
薛楹猛然回头。
是薛杨。
她失望地转过头,手机从她指尖掉下,落在地面上,发生一声闷响。
手术室的灯灭了,急救医生从里面走出,不是欣然的表情,薛楹已经意识到了他要说出口的答案。
她的腿没有一丝力气站起,只是仓皇地摇着头,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出口的那句话。
眼睛迅速起潮,汹涌而至,豆大的泪珠一滴滴落下,滴在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的手机屏幕上。
即便她捂住耳朵,可依然能够听清急救医生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很抱歉,薛晋先生于14点43分不治身亡。”
她抬目看过去,一张被蒙了白布的担架床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断了线的泪珠簌簌滴下,落地无声,哀伤有声。
薛楹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终于哭出了声。
躺在地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无人去拾起,只是任由那通电话挂断。然后再次响起,再度挂断。
江霁晗是在结束心理疏导之后才拿到自己的手机的,解锁屏幕才看见薛楹给他打了四十多个电话,他心里一惊,薛楹是极有分寸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电话轰炸。
他急忙回电话过去,那端却毫无音讯。
他焦急万分,跑下楼开了车就往薛楹的咖啡厅赶,该不会是李文忠的儿子跑去找麻烦了吧。
江霁晗一边开着车,一边给薛楹打电话,无人接通。
在电话间隙,他接到了姚争渡打过来的电话,甫一接通,就是他急迫的声音,“江霁晗,快回医院。你老丈人去世了。”
“什么?”
“早上摔了一跤,磕到大脑里的血管瘤了,没救回来。你快回来,薛楹快哭晕过去了。”
江霁晗上次见薛晋大概是一个月前他来医院化疗的时候,那时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他也没想到,下一次见他就是躺在冰冷的太平间。
薛楹的状态明显不好,她几乎无法自己走路,身体全部的力量都靠在薛杨身上。
“楹楹。”
薛楹眼球都没动一下,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
“这里就是他全部的遗物了,他就拎了个袋子,里面装了几个酸橘子,都是青橘子,还没熟透的。”
薛楹盯着那个袋子里装着的几只橘子,忽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泪水像拍岸而过的潮汐,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
大学城教学楼前种了几棵橘子,小时候薛楹常在那里玩耍,薛晋会趁着开过结果的时候给她摘几颗橘子吃。不知是大学城土壤的原因还是没有施肥的缘故,那棵树的橘子极酸,酸得年幼的她五官都紧紧地皱在一起。
原来薛晋只是因为她昨天随口一提的酸橘,才跑回学校。
泪如雨下,她又为何非要多嘴提一句什么酸橘呢?
真是该死。
薛楹埋在薛杨怀里,哭得情绪崩溃。
薛杨轻轻拍着她瘦弱的后背,满目悲伤。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江霁晗,同样心如刀绞,那把刀一遍一遍凌迟着他的血肉,在无声的沉默中,他仿佛已经窥见他们最后的结局。
如果那时他没有做那个心理疏导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是如果他不做那个疏导,他又怎么落落大方心无旁骛地站在薛楹身边。
江霁晗也说不明白这个问题。
薛晋葬礼的那天是个艳阳天,碧蓝无云,晴空万里。
薛楹接连哭了几天,眼眶已经肿得像个核桃,她麻木地站在那里,接受客人的吊唁。
“还好吗?”薛杨问她。
摇摇头。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换我来。”
摇摇头。
“楹楹,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