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未晚(49)

希望好人,能更长寿一点,能更健康幸福一点。

玉姐说:“奶奶去世的时候都已经95岁了,也算是长寿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小叶马上期末考试,一听说奶奶进了医院,不管不顾就连夜坐绿皮火车回来了。”

北方的寒冬腊月,叶斯昭穿着单薄的棉衣,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

他在车上复习功课,下了车第一时间往医院跑。

他守在奶奶的病床前,送了她最后一程,然而遗憾的是,他向她许诺的那些“未来的好日子”,都还没来得及兑现。

他以前说等以后要带奶奶去旅游,去看祖国的山川大河,奶奶愿意的话,他们也可以出国去玩,奶奶不用担心语言不通或者腿脚不方便,他就是她的拐杖,是她的翻译器。

他还要赚钱买好的房子,有电梯的那种,让奶奶住得舒心踏实。

他说:“奶奶,要不是您,我活不到现在,我的一切都是您给我的,您就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亲人。”

只是可惜,孝心尚未尽到,奶奶就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小叶真的很出息,再怎么辛苦,还是靠自己读完了大学,又念了研究生。”玉姐说,“知道他有本事了,他的那些亲戚又上门来,多可笑啊,我一个外人看着都恨得不行了。他们想跟他要钱,要东西,说他害死了他爸,现在还过得这么好。他过得好吗?他从来没好过,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些人都眼瞎了。我告诉小叶,别回来了,离这里远远的,臭水沟里泡着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他该好好往前走了。”

第37章

玉姐女儿回家的时候,裴春晓道了谢,离开了这里。

她带着叶斯昭留下的那些证书和照片,带着玉姐给她讲的那些揪心的往事,走出这栋破旧的小楼,走出这条又脏又乱的巷子。

这个时间,日头正好,世界明亮,风也温和。

然而裴春晓的心情却与这天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发现自己似乎也被困在那个晦暗的过去了。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只是听别人讲,就觉得浑身发冷。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现在?

裴春晓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想出现在叶斯昭的面前,然后拥抱他。

她满腹心事地走在这陌生的街边,路过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冲着她吹口哨。

裴春晓没理,甚至没注意到那几个人看自己时不怀好意的目光,往常遇到这种人她都会回以鄙夷的白眼,然而今天她只想着叶斯昭,想着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她走出好远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停车的位置,意识到这点之后,只好赶紧回头去找自己的车。

裴春晓绕了两圈才找到车,上车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这些日子以来和叶斯昭相处的日常在脑子里盘旋,当时自己并未注意过的那些来自对方的目光和细微的表情,似乎在这一刻,当她终于真正走进了叶斯昭的世界时,才真正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叶斯昭的那些谨慎、胆怯,那些想要拥抱却又不敢深拥的时刻,其实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做斗争吧。

他说过,他配不上裴春晓。

这句话如今再被记起,裴春晓只觉得内心的苦水如同涨潮的海浪,快要将她吞噬。

从前的叶斯昭被往事囚禁着,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杀死了一个人,如何被抛弃被嫌弃,却从未有人好好地告诉过他,他杀死的是一个本就该死的人渣,他像英雄一样保护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关于这些,裴春晓想,我务必要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

这样戴着镣铐成长起来的叶斯昭,怎么会配不上她呢?

他的勇敢、隐忍,都是她所不能及的。

裴春晓抬手,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眼泪。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叶斯昭对她的良苦用心——让她自己来看他的过去,总好过他口空白牙说给她听。

裴春晓发动了车子,直接前往公司。

路上,她打开车载广播,恰好主持人正在读一首诗,那首她很喜欢的,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叶斯昭把完全的自己打开来给她看,给她看自己的寂寞、自己的黑暗、自己的危险和失败。

他是一个浪漫的情人,从荆棘中走来,手里带着衰败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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