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她听了自己的各种身份：徐薇的徒弟，徐薇的炉鼎，徐薇的女儿，甚至是徐薇的孙女，没一个听得下去。

找来宣融，宣融的第一句话也是：“那金光大阵，是前辈所为？”

阿俏没直接回答：“或许是紫薇尊者呢。”

宣融笑了：“尊者从不轻易在鬼城露面。”

阿俏也笑了：“问尘镜，是你毁的。”

“前辈为何如此笃定？”

“碎镜中有一缕残留的鬼气，我在阁中，还发现了《山墟》一书，是你留下的。”

宣融道：“前辈敏锐，不过镜碎亦可修复，那《山墟》就当是我赠予前辈的心意。至于最后一块问尘镜碎片……”

阿俏听懂了他的暗示。

他想用问尘镜，引她去救宣骊。

想得美。

灵蝶幽静地落在桌边，阿俏放下笔，将默写好的纸张摊开来，一字一字对比原书。

幻境中的东西无法带出去，她只能以义务教育的方式死记下来。

顺带着一心二用，诓骗宣融。

“上清阵危险，即便我想救，也是有心无力，说不定刚到山脚就会被地气迷惑心智，大开杀戒。届时不但救不了你姐姐，反倒白白送了性命——我的命，也很贵。”

宣融不语。

阿俏翻了一页，语气一转：“不过你拿问尘镜碎片要挟我，倒很聪明，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寻找问尘镜的？”

“前辈元神有损，身在鬼城，与紫薇尊者相识，却找我一介鬼修打探尊者的过往，想必是记忆有所缺失，又不便直接向尊者言明，去藏阁，所寻之物只可能是问尘镜。”

阿俏顿了顿，怀疑这人是不是学过逻辑心理学，“你对郁琮仙尊的东西，似乎如数家珍？”

宣融轻声道：“仙尊一心成圣，问尘镜对他而言，只是一面镜子。”

阿俏默默：“你可在问尘镜中看见过自己的前世，是正是邪，是善是恶？”

她偶尔会有幻想，邪修通达轮回后，会不会革新面目，选择不同道路。若人人都能像渡生佛尊那样，洞窥世事，清净无欲，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

当然，这只是幻想。

料想以她之力，还做不到感化邪修。即便能感化，天罚雷霆，也还是会如上一世那样降下。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要拉着徐薇做咸鱼。

末世里，两条虽有善良但不多的咸鱼。

阿俏正脑补着咸鱼生活，忽然，屋外传来一声低沉的阵吟。她火速收回传音灵蝶，折断和宣融的联系，赶到屋外，便见天上金光大浮，几抹人影落在阵上，正欲行功。

还是有邪修抵挡不了诱惑，冒死赶来探阵。

娑婆大阵已成，只剩最后一天，这几日渡生都在与徐薇下棋。旧友将散，阿俏不想惊动他二人，当即朝天喝声道：“速速退去！”

探阵几人注意到她，彼此相视，中间那个拔剑道：“大乘而已，吞了她！”

然而，他手中的剑刚出鞘，娑婆阵面忽然又一震，金光暴起！阿俏左手刚结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在金光穿透下，那几人的身体赫然化作云烟，成为虚无。

连元神都没留。

这阵法，竟然直接将人湮灭了。

天际突然涌起乌云，大风突兀地刮起来，极北群山间响起兽啸，大地震颤、地气翻滚，阵道也随之出现裂纹。

阿俏心道不好，这几人的修为都在大乘以上，大能陨落会引来天地异动，一下死了三位，怕是会引来天雷。

她立刻拔腿就要去找徐薇，但眼前一缕流光闪过，眨眼间，徐薇已经来了。

“方才有人探阵……”

“知道，”徐薇问，“可有受伤？”

“没有，娑婆阵将那三人湮灭了，三人都是大乘，恐怕会有雷劫。”

“无碍。”

顶着漫天的黑云，他居然还能说出“无碍”两个字，阿俏瞪眼，又被风吹得连忙半闭上，扭曲道：“你又要生扛天雷吗！”

扛扛扛，三千雷霆劈不够，他还劈上瘾了！

徐薇突然说：“我想带你去一处地方。”

“啊？”

阿俏眼又一睁，左右一大一小地挤在脸上，格外滑稽。

“在鬼城之外，”他解释，“或许要花上一日。”

寸地之功居然还要花上这么久，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想必很远。

“你要带我回清玉吗？”

徐薇点头。

阿俏怔怔。

眼见远方已开始降下雷霆大雨，紫电穿梭在云间，数里内的悬阁在狂风卷拔下出现倾倒的迹象。

这场雷霆或许会覆盖整座鬼城，已有邪修察觉到情况不对，各显神通往城外赶，想要躲避天雷。

娑婆大阵在滂沱的雨中金光愈显，它不断汲取这个世界仅存的纯净灵气，阵纹攀爬，越来越大，已看不见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