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人志略+番外(12)
但她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口问:“被伤到的话,伤口需要多深才会传染?”
沈无淹不答,她微微仰头去看,他这才僵硬地微微一退,垂下眼来望她。
那眼神里是有些惊惧的,如同一只柔顺惯了的兔,正被只毒虫捋着毛。
“许是很深吧。”他答,声音竟比她的还要哑。
气氛有些凝固,连她都忍不住极轻地清了清嗓子:“那你现在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嗯。”他应道,似乎为了确定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嗯。”
“哪儿?”她警醒地退回去,打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烛芯跳了跳,光线更亮了一些,她这才看见他耳尖的红晕一点点淡开去。
他是真的生得好看,连窘迫都很生动,像是雾后岸边现出的光景,泼墨挥洒,便成绝章。
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精致的摆设,是能够致人死地,难逢敌手的利器。
谁知她听到他说:“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粗布帕子。”
嗯,也很会败人风景。
“最好不要,当心那块伤口被你一路扯到眼角。”她一边吓唬他,一边安心地将花缎子收进袖中。
“没有伤口便好,否则……”她顿了顿,轻轻捂了捂胸口,想到自己可能有的死状,真真切切地心疼起来,“我可就惨了。”
沈无淹接不住她的话,只能微蹙着眉,用沉默来表示自己小小的,几不可察的不满。
确认他无碍,李及双没有多逗留,很快离开了。
饭后,他坐在凳边等了许久,一直等到面前的豆油灯燃到最后微弱的一节,一更天的时分,才吹灭了灯火。
黑暗中,他解开了身上的轻袍,左腰处的衣料已经跟伤口溢出来的血凝成了一块,用力一扯,伤口面上的血肉便跟着衣料齐齐撕下。
伤处又冒出些鲜血来,但那血出了皮肤后,竟变成了数根细细的草芽尖。
他抬起烛台,烛芯里还有几丝微弱的火星,眼看着便要陨落进无边的黑里。
将烛芯往伤口上随意一掠,草芽尖便燃了起来,从伤口处脱落,变成一只只透明的蛾子,在虚空中扑棱了数下,又飞回了他的伤口里。
处理伤口的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一次低头细望。
第6章 南山北山相对看
翌日天一亮,他们离了响水洞县,取道西南,继续前行。
直到抵达巴黄土司的制所——巴都州。
城外风景无有不同,但进了城才踏入了新的世界。
巴都州是西南少数民族聚居的核心地区,与中原的建筑不同,皆以竹木建筑为主,可以看出繁华的中心仍仿照中原修建了不少瓦楼,但愈往郊外,便愈多风情迥异的建筑。
当地居民的穿着更是时时刻刻显示出二人正是外来者。
男子皆坦着上身脚着木屐,是以天气潮湿闷热不得已而为之。
女子的装束倒是变化很多,年纪稍长的女子主要身着青布外衣,年轻的姑娘则喜欢着蜡染挑花镶边的对襟上衣。
看上去花里胡哨得有些千篇一律,但莫名地让人觉得甚是愉快欢欣。
偶有戴着丝竹笠者,但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用数尺白布缠头,再打一结。
而他们的穿着显得很是扎眼了。
李及双一身的鹅黄襦裙最是另类,甫一进城,就一路吸引了民众的目光。
她被围观着,倒也大喇喇地一一打量回去,从人们好奇的目光,再到他们身后的各色店肆、什物、幌子。
看到一间布庄,脚跟一旋,便只往布庄奔去。
还不忘说:“我去买件当地女子常穿的服饰,至于你,就像他们一样只穿下裳便可了。”
沈无淹自是不可能如此穿着,她倒一副当地少女的装束,觉得处处新鲜。
黑青色夹着草叶的野草团子竟莫名地香甜回甘,一点不输父皇在她幼时曾赏下来的一块金碎玉雪桂花糕。
还有一条路,斜斜蜿蜒至坡顶,当中铺着大小不一的石板,有山泉潺潺,从高处沿路流下,行人就这样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踏进银色的水光里。
这里的水汽比江南更显充沛,泡得人一双眼都迷离起来。
一切都安顿妥当后,她也等来了在此久候之人——张准的手下中州别架伍季海。
出发之前,张准已先封书信给伍季海,告知他李及双将至的消息,令他务必接应。
伍季海也一直奉张准之命在巴黄土司一带探查青络脑的消息。
张淮是个机灵的人,单看那双眼睛,李及双就知道他心思活络,颇有机敏,只是看着她时,似是有些不信任。
拜见李及双后,伍季海便把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她。
他说,此地的民众大多从未听过青络脑这种毒,后来他须打制兵器,竟在铁匠铺遇到一个老汉,那人全身烧伤好不可怜,却没想到是城中唯一一个听过青络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