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74)

凤怀月被子扯下来一些,侧头去看。床帐里的光线很暗,司危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头依旧微微皱着,而在两人的枕间,那只被修好的梦貘正在被一层暗沉沉的雾气笼罩。

噩梦?

凤怀月蹑手蹑脚爬起来一些,将指背轻轻触上去,在偷窥这件事上,他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的,大家互看,谁也不亏。

梦里,一阵狂风吹起满地飞沙——

成千上万的骷髅彼此堆叠,共同组成一座恐怖而又巨大的高塔,又有无数双锐利的枯爪从塔身上伸出,它们正齐心协力,疯狂抓挠着那片漆黑绣金衣摆。凤怀月看到了司危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也看到了那双近乎于绝望的眼睛。高塔摇摇欲坠,却并没有坠,反而在司危即将抓住坑底人的那一刹那,猛地往下一压!

“阿鸾!”

凤怀月被叫得汗毛倒竖,他用力将手从梦貘上移开,这一场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得仿佛要将自己也拉回三百年前的那座鬼城。他抬头去看司危,就见对方额上满是冷汗,呼吸急促,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正在梦魇中痛苦挣扎,于是用一根手指轻轻帮忙一推。

司危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他额发汗湿,背上也满是冷汗,恍惚间,险些以为周围仍是那些肮脏的妖邪,伸手想去握剑,却握住了一只细瘦的手。

凤怀月没话找话:“你刚刚好像——”

还没说完,司危就将他拉进怀里,低头亲了过去,亲得没什么章法与情欲,更像是在找寻安慰。凤怀月觉得自己嘴唇都要被他咬走,暗暗叫苦,伸手想去推,结果猝不及防摸到了对方满脸冷冰冰的眼泪。

“……”

他只好又扯起自己寝衣的袖子,礼貌地帮忙擦了一擦。司危顺势捉住他的手腕,再接下来的亲吻,就变得温柔了许多,如暖融融的风贴在脸颊与额头。凤怀月满脑子往事越发如糨糊,侧头想躲,恰好瞥见对方袖口正在淋淋漓漓地渗血。

“等会儿!”他惊悚地坐起来,司危却并没有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依旧缠着要亲他,结果意料之中的,又挨了清脆一巴掌。

有用程度堪比定身符。

凤怀月拉起他的衣袖,就见两条手臂竟如梦境中一样血迹斑斑,难免心悸,想不通除了那座枯骨妖塔,还有谁能将他伤得如此严重。

“怎么弄的?”他皱眉问。

“不说。”司危用沾满血的手指捏捏他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又开始笑。凤怀月被他笑得深深无语,他坐在这堆华丽沾血的锦被中,看着眼前确实不太正常的旧情人,也很绝望,麻绳专挑细处断,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偏找另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你疯我失忆,这日子属实是不能再艰难了。

他找人取来药箱,替司危将手臂上的伤勉强包扎好,又换了新的床具。这么一折腾,天色也快明了,凤怀月困意连天地打了个呵欠,趴在床上道:“睡吧。”

司危把他强行拉到自己怀里抱紧,也不顾胳膊是不是又要飙血,凤怀月懒得管他,眼睛一闭就去会了周公。再睡醒时,已经过了午时,身侧并没有人,院子里倒是有些细碎的动静,便推窗去看。

是红鸢夫人。

对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笑道:“清江仙主说公子这两天胃口不好,让我做些酸辣菜色过来,还有鲜花饼,也是现烤出来的,来尝尝?”

“多谢……”凤怀月还不知要如何称呼她,红鸢夫人道:“随公子喜欢,春花姨也好,或者像先前那样,叫我红姨。”

“好。”凤怀月也笑着应了一声,他洗漱过后出门,红鸢夫人恰好摆完满桌子的饭菜,还有一小壶花酒,不辣,很甜。

她问:“公子在这里住得还适应吗?”

“……不好说。”凤怀月夹了一筷子青菜,“我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总觉得别扭。”

“一件都想不起来?”

“一件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无妨,大不了就将过去的事再一一做上一遍,也是有意思的。”红鸢夫人替他夹菜。

“那红姨当年的事呢,为何会易容躲在三千市中?”凤怀月试探,“我能问吗?”

“能,这有什么不能的,不过有些丢人罢了。”红鸢夫人道,“我与姐姐原是红鼎山一对掌灯侍女,后来同时喜欢上一个姓白的男人,便在同一天嫁给了他。”

白府在修真界的名声并不好,据传这家子弟多修旁门左道。不过凤怀月是从来不管什么名声的,红鸢夫人道:“有一日,我与姐妹们在家中放纸鸢玩,公子那时恰好乘坐飞鹤亭路过,看得喜欢,便也问我们讨了一只,结果半天没能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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