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42)
手腕上的一根细绳被衣扣勾了一下,陷进皮肉里,细细密密地疼,她解下那根绳,慢慢绕在指间。
“烟这个名,取的寓意是命薄之兆,黎这个姓,是上户口本的时候随意取的。”
周成海没说话。
而她盯着周成海的脸,一字一顿:“我妈妈是受害者,叔叔。”
“无论是法律界定还是道德层面,被侵害者都是受害者,对你,她不需要有任何羞耻和愧疚,反倒是你,作为她的丈夫,在妻子产后抑郁的时候要求离婚,还用那些话刺激她,你欠她一个道歉。”
周成海在这时终于做出了反应:“如果没有你,我不会选择和你母亲离婚。烟烟,我做不到把不知道流着谁的脏血的女儿抚养长大,你母亲应该也做不到。”
八点十七分,整个B市在酝酿一场秋雨。
她朝学校方向走的时候,脑中还回响着周成海的最后一段话。
“这么多年我也并非对我前妻的女儿毫不关心,我知道你的一些事,你从高中起就逃课买烟,并不像表面的这么干净,也许是受你生父基因的影响,这些我无权干涉,但烟烟,有的人是生来干净的,不该跟什么脏东西沾在一起。”
她当然知道周成海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找她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有的人是生来干净的。
很多人是生来干净的。
可是也没人愿意生来就一身肮脏。
她顺着人流车流往京艺的方向走,周身的厌世之气明显,以至于路边一个小女孩自以为小声地说:“妈妈,那个姐姐的脸好白好冷,有点吓人...”
而这一天的霉运还没就此结束,她在穿过京艺球场的时候,被一个扔偏的球砸了膝盖。
那个球回弹几下,球场上的几个男生纷纷朝这边看,看见被砸的是个漂亮姑娘,嘘声吹哨。
沈纵京是在这时候来的,他抄着兜,周身一副懒散模样,视线触及这角,停了片刻。
黎烟的目光淡而凉薄地看着砸球的那个男生。
情绪爆发的前一刻,手肘被握一下。
以沈纵京的坏德行,这几个男生肯定不会太好过,但是大概率是事后算账,他面上一向摘得干干净净。
比如傅昌那件事。
她这样想着,一抬头,意料之外地看到沈纵京提着那个男生的领口。
他身上一向吊儿郎当的气场在这时变成了沉沉的狠意。
那个男生的领口被他提着,人还有点懵:“哥们儿,咱俩没仇没怨吧...”
沈纵京在此时松手,那个男生松口气,想说点什么,两三秒后骤然蹲下,出了一身冷汗。
砸在黎烟膝上那个球,原封不动地砸回去,更狠,挺准。
沈纵京收手后不忘搀她一把。
“被你砸伤的那个,我姑娘。”
腐朽彻底的心,因为那句我姑娘,鲜活了一刹。
沈纵京还挺重睡友情意的。
这件事爽是爽了,但是善后没那么简单,不过有沈纵京在,倒是没什么办不成的,也不需要她操心什么。
黎烟在球场的看台上,膝上青了一片,火辣辣地疼,但她没太感受到。
她在反复想着今晚发生的事。
周成海的话跟林月如最后的那句叹息重叠在一起,出乎意料地统一。
她慢慢拨着耳边的一缕发,反复拨了很久,自己没有觉察。
直到沈纵京处理完操场的事了,问她晚上准备去哪儿。
“回你家吧。”她当时这样答。
沈纵京扶着她往外走,那几个男生都往这角看,目光触到两人交缠的手臂就倏地收回去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沈纵京停了车。
黎烟没跟他一起下去。
她以为沈纵京会买一盒套,这种事她当然不会跟他去,但是沈纵京出来的时候只拿了一个冰激凌。
桃子的,粉色奶油上沾着甜腻冷气。
她那时正在想周成海的话,在想当年林月如对着她这个女儿的时候在想什么,周昊对着她这个妹妹的时候在想什么。
随口问了一句:“沈纵京,你每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沈纵京回三字:“让你爽。”
有点流氓的一句情话。
第16章 刺
沈纵京说的让她爽, 当然不是仅止心理上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沈纵京这个人可能有点渣,但是体验确实不错, 而且对于“自己人”阵营一贯都挺护犊, 她跟他现在算是负距离的亲密关系, 自然在他的那个“自己人”阵营。
这种感觉对黎烟而言挺新奇的, 毕竟在此之前, 她被排斥在每一个包含血脉至亲在内的群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