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93)
在楼下的便利店,他拿了瓶啤酒,她拿了盒黄鹤楼。
结账时沈纵京看两眼,问:“不嫌呛了?”
她嗯一声。
沈纵京又从旁边拿了包糖:“太呛就吃糖。”
两人在湿潮的浴室接吻,混杂着水汽,酒精,糖果,混乱又炽烈。
她腰身上的纹身被浮动的水波打着,浮着粼粼的光,后来水波渐急,她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颈借力,愈收愈紧,直到贴得严丝合缝,再一次在那张弓的弓弦上留下三道红印子。
她从对面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卷翘的眼睫一片湿潮,耳根和颈根都泛着红湿,锁骨旁边的纹身在水汽之中晦暗不明。
堕落又鲜活。
破败又漂亮。
像一个缝缝补补拼凑起来的娃娃,在颓腐之前被拉到太阳下暴烈晒了一遭。
也许是生机,也许是更深的地狱。
第二次的时候,沈纵京抚着她的后颈骨,问她吃不吃糖。
她迷迷糊糊地说,吃。
那个糖不是沈纵京常买的牌子,后来都浪费了。
最后的记忆是,她颤栗着抱紧沈纵京的脖子,问:“沈纵京,要是掉进地狱怎么办?”
要是地狱里没有里拉琴怎么办?
脖颈的纹身灼烫得如业火灼烧,全身都发着烫。
“下就下了,”他回,“我陪你。”
她嗯一声,携着一身白桃味软软坠进他怀里。
“你真挺行的,沈纵京。”
这句话不知道是夸赞什么,总之是句夸赞的话。
沈纵京把她的头扳起来一点:“你怎么这么可爱,烟。”
沈纵京提着外套买甜筒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有一节专业课。
黎烟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到教室,但没立刻进去,抱膝坐在天台上,抽了支烟。
黄鹤楼。
她抽的第一支烟就是黄鹤楼,在那个惶急又惴惴的早上,在提心吊胆两天后终于得知自己被排斥在外的那一天。
当时她还不知道烟的牌子,便利店的老板看出她是第一次抽来了,拿了包硬银紫给她,说挺淡挺甜的,比较适合新手,不会太呛。
但是她抽第一口的时候就呛出了眼泪。
后来那段时间,她在晚自习前躲到小操场抽烟的时候,那个烟友抽的也是黄鹤楼。
两人寥寥的几句对话也跟烟有关。
烟友说,他第一次买烟也是在那家便利店,估计是同一个老板给推荐的。
她问呛不呛。
烟友说,挺呛的,他第一次也咳了好久。
是真挺呛的,一直到现在她都这么觉得,那种辣穿心肺的感觉过于清晰,仿佛某种烙印。
她在寒风中抽了半支烟,弯着腰呛咳。
咳完去洗手间冲手,正好碰到沈纵京,他看着神清气爽得很,旁边是个京大的同学,两人并着肩往外走,擦肩的时候,他侧头看她一眼,从她微青的眼圈到指间的半截烟头。
她的鼻间还腻着白桃的味道,昨晚的记忆太过浓烈,沈纵京身上也沾了这股味道。
目光勾缠,头皮麻了一下。
她在女厕冲了一会儿,踩着上课铃往教室走。
穿过走廊的时候,李曼琪跟她的姐妹团也在,在讨论昨天的事。
“真的假的?她妈妈真那么说的,啧,难怪养出的女儿也这样,蠢得不行,好欺负得不行。”
“啊,她就是那个样子,你没看见她妈道歉时的样子,贱骨头。”
“跟她同学我都觉得恶心。”
“不过说真的,她昨天真给辅导员看烟头烫出的那块疤了?不会找到我们吧。”
“怎么可能,她倒是给辅导员看了,结果她妈一来就道歉,你猜怎么说,说她女儿从来不抽烟的,乖得很,估计是在别的地方烫的。”
一阵轻轻细细的笑腔。
黎烟越过人潮,在教室门口拦住李曼琪。
李曼琪新涂了甲油,吹着指甲,斜头看着她,甲油里化学物的味道浓烈:“怎么,烟烟,人家当事人都不计较了,你要替她计较什么?不对,她妈昨天还要给我妈塞购物卡呢,让我在学校多关照关照她女儿,你说好不好笑?”
看得出来,昨天的事让她底气更足了,也愈发有恃无恐,大概是觉得无论如何陈苒的母亲都会哑巴吃黄连。
黎烟盯着她看两三秒,抬手。
烟头烫过皮肉,滋一声响。
同一个位置。
李曼琪愣了几秒才尖叫一声,她旁边的姐妹团也一样傻了,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有扶李曼琪的有说赶紧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