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婚欲睡(80)
“我以为您并不需要我的回答。”钟向窈安静地看着他,“毕竟过往十八年里我所有要走的路,您也从来没询问过我的意见,就安排好了,不是吗?”
钟白槐的眉心顿时打成结:“我那是为了你好,窈窈,不要不识好歹。”
“那就当我不识好歹吧。”钟向窈用力挣开桎梏,眼神冷漠,“我不想跟你吵。”
说完,她兀自去了洗手间。
酒店大厅与洗手间还有很长一条通道,高跟鞋踩在消音地毯上,发出极为沉闷的声响。
钟向窈放慢了步子,刚刚没能发泄出来的情绪让人烦闷。
走到中段,她听见身后两道熟悉的脚步。
表情冷硬地咬了咬牙,钟向窈忍不住加快速度往洗手间走,只是对方发现这举动,不耐地出声喊了她。
“钟向窈,你给我站住!”
听到这句话,她压根没回头,反而愈发加快了脚步,直到被钟白槐堵住:“你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老爷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打从几年前钟向窈脱离掌控,钟白槐私底下对她的态度就愈发糟糕。
一言不合就容易动怒。
“是,您多有能耐。”钟向窈冷嘲,“毕竟谁也比不得您,拿女儿当打败您父亲的物件,怎么,我现在不受您掌控,就觉得精心打造的艺术品有了瑕疵,不能忍受了?”
“……”
“我真想不明白,我是您亲女儿吗?”
这奚落讥讽的语调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钟白槐脸上,没了外人的注视,他顿时暴露出被挑衅权威后的专横暴戾。
目眦欲裂,气息声瞬间变得粗重。
同样也还了钟向窈一耳光。
“老钟!”向如意怒喝。
一声脆响。
她被打的偏过脸,发丝散落下来,挨打的那一边迅速红肿,断掌带来的力道令钟向窈的唇角被牙齿磕破皮,渗出血丝。
这是与钟白槐闹僵后的第一个巴掌。
像是桶凉水,彻底浇醒了她。
钟向窈舔了舔牙齿上的血腥味,垂眼很轻地笑了一声:“所以您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混账!”钟白槐被向如意拦住,高大身形甚至隐隐发抖,“从你出生开始,我就为你谋划那么多,现在居然敢质疑我。”
高跟鞋晃了两下,钟向窈扶住墙站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为我谋划?”
她拔高的声音不似平时清甜,战栗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那从来没有放下过的面子!”
钟老爷子作为国画界泰斗,他的成就早已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超越的,作为接班人,钟白槐再怎么成名,头顶始终带有父亲的光环,他越想要证明自己,越是跨不过这座山。
久而久之,超越钟老爷子竟在隐约之间,变成了他毕生的心魔。
于是有了钟向窈后,就希望她能优秀点,在领域内超过自己,超过钟老爷子。
每每看见钟向窈都忍不住被另一个阴暗的他撺掇,将她当做能完成执念的物件,塑造成完美的艺术品,不能有任何缺点。
说到底钟向窈于他而言不像女儿,所以才会在今天,被当面指出这些时而恼羞成怒。
脸颊传来的痛感隐隐扩散至太阳穴,钟向窈擦掉嘴角的血丝,失笑:“你以为打了我,就能填满心里那些空缺了吗?”
“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有你那一丝,可怜可笑又卑微的自尊心。”
比起两年前在波兰那晚接到他的电话,钟向窈这次终于有了勇气,敢将当年没有说出来的话全部说给他。
饶是看他动怒,也终于不再害怕。
“窈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贯不插手这些的向如意气急,“你可以怪他随意安排你的生活,但不能说他没有为你思考,还不赶紧给你爸爸道歉。”
“道什么歉?”钟向窈扭头,眼底终于带了点泪光,咬牙反问,“妈妈,您明明也走过我的这条路,当初为什么不救救我?”
向如意被逼问到僵住。
而钟向窈却像毫无意识般继续说:“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成为另一个没有逃出外婆家的你。”
自从钟向窈不再继续拉古典,他们一家人就再也没有这样站在一起过。
钟白槐将她当成妄图拯救自己的工具,向如意心知肚明却视若无睹,他们或许爱她,但也从来没有为她着想过。
看着眼前这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钟向窈笑着掉下眼泪:“我花了这么多年才彻底确定,原来你们是真的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