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反派献上绝望(183)
“我问你……继国缘一因何而亡?”他微微转过头,只盯着之前开口说出继国缘一死讯的那人。仿若看花草树木般的冷漠视线,带来的无言威慑更是骤然提升。
“不…不知道……”那人连声音都颤抖了,“我我我我只能发誓,我没在他身上看到任何伤口……”
难道真的是因为斑纹诅咒而亡?
黑死牟冷眸略作思索,身影在那两人嘴唇颤抖着眨眼的功夫,瞬间消失无踪。
“鬼啊——!”
凄厉的惨叫刚响起,又硬生生被另一个出现的人压了回去。
“成功了吗?”那个声音笑吟吟问道。
“成…成功了……”其中一个人擦着冷汗,“一路上来来回回的,走几步路就要坐下来说这么一段,走几步就要坐下来说这么一段……我还以为您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呢。”
“人生在世,寻点乐子也不错。”那声音笑道,“那么给,这是答应好的报酬。”
“多谢、多谢大人!”
拿到钱的那两人顿时喜笑颜开,数完后就推着那辆临时搭凑起来的小车折返,喜滋滋回村里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黑死牟,此时已凭借着远超常人的速度与力量,快步穿梭过那片不算大的树林,来到那座城池外的山坡上。
这处似乎刚发生过一场战事,火焰烧过的焦土被赶来捡漏的农民用锄头仔细翻找过,连块值钱的布片或甲胄都不会留下——而遗体只随意挖个巨大的深坑,往里一埋了事。
若是能遇到一个好心人,或许在埋完后还会竖起几座用木柴横竖一绑,充作极其粗陋的无字墓碑。
继国缘一就被埋在这里。离战场远一些,更靠近草地的地方,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静静伫立着新隆起的坟墓,泥土还泛着湿润的暗色痕迹。
竖在前方的木板被刻上了他的名字,手法极其生疏,字本身也不好看,还歪歪斜斜的。
黑死牟静静站在那块木板前,似乎此刻才真的切实感受到了,他手足相连胞弟的生命,以如此悄无声息的方式,溘然消逝。
“你…终究逃不开诅咒……”胸口好似堵着什么沉闷的东西,叫他非要说点什么不可,“凡开启斑纹者,活不过二十五岁……”
“斑纹不过向天借寿,你的极盛时期…亦如转瞬即逝的樱花……”
“而我,却将以无穷尽的时间,来超越此刻的你。”分明已是成为鬼的身体,此刻却仿佛感同身受般,心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为何你不渴求?”
“为何你拥有如此强的力量,不渴求名?”
“为何你当年离开家里,不渴求利?”
“为何…为何你连诅咒也坦然面对……亦不渴求生?”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仅有一人面对着另一座墓碑的自言自语,却是从未吐露过的心声。
他已经输了,黑死牟深切的知晓这一点。在缘一死去的那瞬间起,他脑海中定格的永远将是他的脸,是他那份无懈可击的品行与才华,是那铭刻于心的巅峰剑技,是连心性也无人能出其右的,强得不讲任何道理的超然于世。
在真正的“一”面前,所谓第二,不过是惹人发笑的沾沾自喜罢了。
他抛却了所有本应尽的责任,家族、妻儿、同僚,乃至连自尊也放弃,只为了追赶这份强大,为了平息自己心底这股自孩童之时便恨到让人几欲四分五裂的妒忌之火。
鲜明得让人痛苦如此,灼烧着肺腑,一刻也无法停息。
但若他舍弃一切,却仍旧连这份剑术也及不上缘一的话,那才是真正的败北。
黑死牟咬紧牙,将那因骤然面对缘一的死,而翻滚着的思绪尽皆压了下去,正打算转身离开。
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他身形一顿。
在那墓碑前矮下身去,伸手捡起那个用碎花布缝起的小袋子——而未系紧的袋口所露出的,正是一截做工粗糙的短笛。
经年累月的摩挲下,它已泛出了温润的光泽,被黑死牟取出来,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那是他幼时被父亲狠狠教训过后,依旧跑来找缘一玩之前,亲手做的短笛。
“真是……妒忌你啊……”黑死牟低着头看向那根短笛,表情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漠然,眼里却徒然落下泪来,“身为弟弟,却是比兄长更为品行高洁之人,拥有兄长远及不上的天赐才能,却无欲于名利、力量、连死亡在你眼中也如过眼烟云……”
“为何……我不能成为你?”
夜仍寂静着,黑死牟的问题似乎只尽数托付给了这座沉默的墓碑,注定得不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