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番外(186)

作者:西鹿丸 阅读记录

那时,老者被他的眼神吓得不轻,说话时打着磕巴,“我,我不知道啊,我……我也是听说啊……”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烈虹会在偃人身上复苏的?”星临再问。

“我……我也是听说。”老者再答。

耄耋老人何其受敬,毛头小子这般不成体统。

星临提着老者声声质问的行为着实让茶摊上许多人看不惯,几道愤愤不平的声音在他耳边出现。

“能不能放下老人家,我听得正认真呢。”

“你欺负老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寻沧旧都整座城的井水都变蓝了你没听说啊?自己无知,倒来这找场子来了!”

“旧都井水变蓝,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征兆启示吧,要我说,偃人这种东西就该死在五年前,这样逆天改命活到现在,必然违逆天意。”

“我有个表兄,就住在都城里,他说已经有人被自家养的偃人给害啦,前两天刚下的葬。”

“那寻沧旧都现在是不是不敢去了……”

恐慌蔓延得比疫病广泛,谣言奔跑得比马匹迅疾。

本就惴惴不安而夜不能寐,恐惧一触即活,死亡阴影像是在挣扎着在这片大地上复苏。

偃人本就神智有损,连为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世人便首先用言语为他们封棺下葬。

星临意欲为偃人辩驳,却在一片骂声中离开茶摊。

当天下午,就在下一个镇子的镇口看见烟熏缭绕半边天,人肉焦灼的恶臭与木头焚烧的噼啪声中,有无数双大睁的眼在惊恐,痴傻微笑被高温扭曲着化为灰烬。

一路前往栖鸿山庄,阴雨反复,焚烧与掩埋相互交替,这已经是第五处偃人尸体堆积地。

阴天,傍晚时夕阳藏匿,只有越来越浓重的灰色天幕,低垂的雨云几乎压进了林中。

雨滴在霜白伞面迸溅,又跳跃到地上,与泥水同流合污。

星临伸手入雨幕,为偃人少年阖上双眼。

活着的时候半分尊严也不给,最后又被恐惧和愚蠢致死,星临颇为感慨:“原来大家也可以杀人杀得这么心安理得。”

云灼捏紧伞柄,“当然心安理得,在多数人眼里,偃人已经不算是人,是他们专属的物件,所以不算杀人。”

“那你信吗?偃人能传染烈虹。”星临站起身来,将自己妥善缩进云灼伞下。

“无稽之谈。”云灼眼角压着点不虞,“谣言源头有人刻意为之。”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星临忽地转头,“叶公子,你对此怎么看呢?”

他像是掐着点似的,专等那青衣人走到身侧,将他与云灼的话听了个全,才倏然转过头看着叶述安,擒着抹似是而非的笑。

叶述安看了过来,若有所觉。

此时,远远听见林外有呼喊声,仔细辨认之下是在唤云灼的名字。

星临于嘈杂雨声中侧耳,听出了那人的声线,“云灼,陆城主在叫你。”

“许是驿站的安置事宜。”说着,云灼将伞柄递与。

星临不接,“我不需……”

云灼不管他的推拒,将伞柄准确卡入他的虎口,“拿着。一会儿雨又要大了。”

说完便利落转身,投入绵密雨幕,杂草擦过衣摆,上马循着那陆愈希的声音离去。

星临看那白色身影很快被洇湿,他借着伞柄残留温度,捱着愈发浓重下压的夜幕,侧目看向身边。

只剩他和叶述安。

夜雨浇洗偃人尸堆,两柄伞下须臾静默。

叶述安面色如常,“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这里着实也没什么好探察的。”

“叶公子还没回答我问题。”星临笑,“你觉得这天下偃人都该死吗?”

最后一线天光也坠入林中,夜雨淅淅沥沥地击打伞面,徒增恼人声响却不间断。

“你方才好像问的不是这个。”叶述安温声道。

“我现在想问这个。”星临坚持。

叶述安极致耐心,“不该。只是现下这般情形,世人屠杀偃人是无法阻拦的事。大家对烈虹过于惊惧,就算平日里对自家偃人有再深的情义,也消弭得差不多了。”

他叹出一口气,叹得万般无奈,“人得自己先活了,才能顾及他人的生死。”

星临指尖抵上尸体心口的断剑剑柄,认真听叶述安说完,他恍然点点头,“叶公子本身也不觉得偃人低贱该死,对吗?”

叶述安状似无意地垂下一只手,落于身侧佩剑旁,“自然。”

“那就奇怪了。”星临疑惑极了。

他握实断剑剑柄,另一只手将伞斜撑,对叶述安倏忽一笑,“那你为何不肯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夜色中,一瞬剑光雪亮。

叶述安身侧佩剑尚未出鞘,天旋地转之后便只觉寒意渗衣,他再睁眼时,看见自己的伞在泥地里滴溜溜转过半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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