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105)

寒商的心一下一下地钝痛。

是。画画是她的业余爱好。他也是她的业余爱好。

她面前有一条规划完备的平平整整的康庄大道,就算再喜欢的业余爱好,也就只是业余爱好一下而已。

他就像条流浪狗,一直站在路边,耐心地摇着尾巴,等着她来带他回家,却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到家很久了,已经洗好手换过了衣服,关上了门。

寒商强作镇定,只说中午还有事,离开了裴长律的寝室。

像是以前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验证。

他们当然应该在一起。

这是当然的。

他们两个那么般配,所有意义上的般配。

寒商一路下楼,茫然地往前走,那颗偷来的心还攥在手里,虽然只是小小的薄薄的一片纸,却存在感强烈,在手心里沉甸甸地硌着。

路上有人经过,低声议论。

“那男生怎么了?”

“是在哭吗?不会吧。”

有人在惊奇地盯着他瞧。

寒商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眼前糊成一片,人影和树影的绿色混在一起,像缭乱的色块。

他加快脚步往前,在一片模糊中,尽量朝人影少的地方走。

一直走。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什么地方,只知道,不能停下来。

要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明大的考试周在即。

图书馆一座难求,通宵自习室里挤满了人,不少玩了一学期的人开始临时抱佛脚。

许知意也是一样。

她的编绳大业没有继续,也不太去出租房画画,每天都在没日没夜地突击复习。

这天回到寝室,已经熄灯上床很久了,沈晚和谢雨青才双双回来。

两人一边收拾上床,一边轻声说话。

“知意今天在吗?”

“好像在,已经睡着了吧。”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寒商的事。”

许知意原本已经闭上眼睛了,又重新睁开。

寒商的事?

沈晚也在问:“寒商的事?什么事?”

“听说他走了,”谢雨青答,“就今天走的,好像去德国了。”

许知意睡意全无,心脏都停跳了。

去德国?

沈晚也奇怪:“去德国?为什么突然去德国了?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连试都不考了?再说他不是跟家里闹翻了吗?”

谢雨青说:“听说他和他爸恢复关系了,是他爸送他走的。说是他爸本来打算送他去英国,他自己选的德国,要去慕尼黑。”

“德国的大学有比明大国际排名高的吗?再说都大二了,重读一遍不亏啊?”

“估计有些学分能转换吧。人家有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这两天没听知意说过,知意知道吗?”

许知意僵硬地躺在床上,完全出不了声。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就好像两个人是陌生人,并不认识一样,就好像这些年,那些事,那些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全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并不是他的什么人,他要走,也确实没必要跟她说什么。

而且他最后还是和他爸和解了。

他那么刚硬,那么坚持,看透了一切,最后还是向他爸低了头。

谢雨青也在说:“人家前一段时间就是流落民间,微服私访,现在少爷玩够了,要回家了。”

下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沈晚和谢雨青在换衣服。

许知意一动都不敢动,唯恐稍一动作,床铺就会发出轻响。

不能让她们知道她还醒着,许知意现在的心乱成一团,根本没法应付她们的问题。

她全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一样,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床帐顶。

胸腔里异常憋闷,却不敢透气,唯恐呼吸得太大声。

床帐的遮光帘严实,不透光,黑暗铺天盖地,把她淹没在水底。

许知意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了失恋的感觉。可是两个人根本没有恋过,失什么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寝室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许知意保持着姿势,久久地不动,腰背和腿都在酸痛,一边的胳膊和肩膀好像压麻了。

她小心翼翼地轻轻翻了下身,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按亮,从列表里找到寒商。

没有任何消息,一个字都没有。

倒是收到一条短信,她的银行账户收到一笔八十万的转账,附言只有两个字,“还款”。

她帮他负担了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又借给他八万,他原本说要双倍还她,现在和他爸和好,有钱了,还了她十倍。

他这是用钱买断两人的关系,做个了结的意思么?

许知意点开寒商的头像,打了字又删掉,再打几个字再删掉,最后写了一句话:【不用还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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